郭永仙
在我未去过丹云之前，印象中的丹云天高地远，也听人说丹云如何之小，没有街道商铺，去丹云连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尽管我走过永泰大多数乡镇，独独未去过丹云。
上个世纪80年代，我还在葛岭工作时，有人带我走巫洋，然后经丹云翠云境，前往闽侯竹岐溪南村。这是闽侯与永泰紧挨的一个村，当然，这次只是经过丹云边界，知道了过去葛岭曾有一条古道，过巫洋经丹云入竹岐通往福州……
我第一次真正到丹云是2011年7月。那年老D赋闲，在家狂读《永泰县志》，萌生了探访县志里讲述的古迹古村落的念头。
老D首选了丹云赤岸，这也是我所向往的。大约早晨8点，我们从县城出发，进入清凉后，道路两边田野上水稻油绿茁壮，热风吹过，绿浪起伏。过清凉、小田再往前，道路开始变得盘旋、狭小、多弯，远处的山上云雾飞升，山不雄奇却浩荡连绵，像浪一样，那应该是延伸至县城的磨笄山了。县志里有多处提到磨笄山，称其为永泰的祖山。
到赤岸村，阳光非常强烈，却没有县城的燥热。稻田里的水稻还未抽穗。赤岸海拔虽不高，由于生态好，拂面而来的风温和而凉爽。在折桂桥小坐，从古树中吹来的风不疾不徐，颇能安神。赤岸溪很小，流水怯怯，小鱼自在。溪岸没有像其他地方那样弄成石砌的规整驳岸，保留了原始的溪流生态。溪畔长了许多菖蒲，碧绿年复一年……
在王绍沂（赤岸人）主编的民国版《永泰县志》中，有不少丹云籍文人的诗文，他们热爱家乡，用深情的文字抒写丹云及赤岸风光。特别是有关天台山的条目，虽然文字不多，但填补了永泰山川志的一个空白，此前在明万历版及清乾隆版县志中都没有天台山的记录。
天台山，是丹云的一座充满神性的名山，也是永泰县东北部第一峰，海拔1117米，雄伟磅礴。以山为界，南为永泰丹云桂院村，北是闽侯竹岐天台村。
天台山是王绍沂心中的一个情结，也是丹云人的情结。“天台”是神仙玩乐论道的场所，人间有山敢称“天台”，也是一种妄想。王绍沂在民国版县志中是这样描述天台山：“小天台山，北八都桂院，距城六十里。旧有寺，名‘天台寺’，今废。寺前巨木倒插泥淖中，淖深不见底。相传，仙人于百里外运来建寺余材。最奇曰‘蟹泉’，泉浅一掬可尽，能供数百人饮，不盈不涸。有红蟹穴其中，出则辄雨，乡人祈雨多应。”
这些有关天台山的信息，我想王绍沂也是听前辈人所言，美妙的传说总会让人津津乐道，口口相传。但清末民国初，天台寺已经不存在了。
赤岸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出过不少文人墨客。仅王氏一脉就有王梦熊、王惟沣、王森芝、王绍沂等。生活在这样一个古朴的地方，他们走遍了乡间的名山古迹，总结出赤岸八景：木伞云团、银河水涨、印石钻乔、龙泉供佛、桂桥春钓、蟹壑翻涛、碣岫暮樵、鲤溪碓晚。这些美好而诗意的名字，也只有这样深居乡间的文人才能取出来。
不知赤岸村还有多少风光古迹，在民国版县志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台罅洞，北八都赤岸，俗呼‘梯下洞’。对面一峰，高插天半，石壁如削，猱升不得，曰‘慧觉台’。洞广四丈六尺，高深半之。洞中有泉，为‘沁薜泉’;有凳，为‘伫月凳’。涧水流其下，作琮琤金铁声。折而西数十武，别开石室，曰‘听泉洞’。凡游岩者，皆自下而上，此独四顾路绝，惟山顶一鸟道盘旋而降。民国鼎革，王氏新辟。”
晚清赤岸籍诗人王梦熊有《台罅洞》一诗：飒飒悲风猿啸哀，两山合肘一岩开。半空鹰隼捎衣过，绝洞雷霆激雨来。谁是中流资砥柱，愧无长策献金台。乱离骨肉仍团聚，且倚层崖注酒杯。（见《是亦轩诗钞》)
清代丹云籍诗人王森芝《小天台》诗如此写自己心中的天台山:“群山高峨峨,绵亘少奇致。里东有天台,洞阒白云闪。刘阮岂前身,㔉药穷幽闭。不知硗径仄,但觉肩舆累。兹山本古浙，命名胡不异?或者仙人踪，神游八极地。石穿没行迹,江远饶画意。低洼枯木攒,浅水勺泉沸。置身苦不高,失足亦防坠。凉风天未来，衣襟扑晴翠。”(见《忆姞山房诗钞》)
古人的情怀，今人无法企及。
今年初夏，我第二次来到天台山。这次没受爬山之苦，坐车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山顶上雾气浓重，在山风吹送下，一会儿就散尽，顷刻之间阳光普照。漫步在各殿之间，在一处山的边沿上，看到了王森芝诗句“低洼枯木攒，浅水勺泉沸”所描写的地方。寺院前的“低洼”之处，原来是指一大片泥淖，现在萋萋水草覆盖。传说古时盖寺，仙人从远处运来木材，从此淖源源不断冒出，这让小潭有点神秘莫测。在寺院百步开外有一泓泉水，峭壁上一个天然小石窟，《永泰县志》载曰：“泉水不盈不涸，能供数百人饮。有红蟹穴其中，出则辄雨，乡人祷雨多应。”因有红蟹而得名“蟹泉”，用此水泡茶，自有一种清甜。
在县志中，清末另一本邑诗人林芳在《小天台》诗中，诉说了自己的所见：“同是天台路，偏多古木阴。寺荒疑日暮，叶落识秋深。江远沙痕白，林幽鸟语沉。夕来凉吹发，萧飒旅人心。”（见《所轮集》）
天晴的时候，从天台山确实可以看到福州的洪塘与沙滩，此景正是林芳诗中说的“江远沙痕白”。
丹云，有纯美的乡村景色，有奇特的铳楼群，有文气浓厚的马鞍墘厝，宏阔的翠云寨……诸多景致都让人久久回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