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至那天,我们想去拍向日葵,在一家公众号搜到闽侯关源里的古响村有一处向日葵地,于是欣然前往,结果大失所望。这里只有一片小的可怜的向日葵地,完全辜负了我们顶着一年里最长日头暴晒的热情。这里距福州市区约50分钟车程,既然来了,总不能败兴而归。我们就在古响村四处逛逛,虽说谈不上有多惊喜,却有一些小确幸的快乐。
闽侯县荆溪镇的关源里是一个片区概念,包含了几个行政村,像关西村、关中村、关东村,古响村就是关西村下辖的一个自然村。古响村在一二月间特别出名,因为这里有200亩梅林,当漫山遍野梅花盛开的时候,光景十分了得,过了这个时节,整个村子又重新安静了下来。古响村有一座会「打鼓」的古桥。关西村的009彩虹村道,行至近三峰寺处,可见一个「鼓響」石刻,循着隐约的水声,忽见一座单孔石拱桥凌空飞架于峡谷之上——这便是被称为「福州地区最为壮观的古代石拱桥」的鼓响桥了。
六月的阳光穿透枝叶,在桥身投下斑驳光影,那些历经风雨的条石泛着青灰色的光泽。桥长11.3米,桥面宽3.35米,厚度仅0.35米,离涧底却高达12米,净跨9米。从两岸悬崖峭壁向中间砌成半圆形石拱,远望如一轮悬于空中的满月。
小心翼翼地踏上桥面,才发现这座建于元代、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重建的古桥,桥面竟无护栏,仅是一条普通的乡间小路模样。若不是桥头立着的县级文物保护石碑,很难想象这条「小路」已在此静卧数百年。
俯身下望,顿觉眩晕——桥下溪流自深山奔涌而出,形成三层岩阶落差,湍急的水流将潭底巨石冲出三个直径一米多的石洞。此时正值六月雨季,水量充沛,急流冲击石洞发出的「咚咚」巨响,果真如战鼓擂动,震撼人心。传说古时商旅经此,闻鼓声而知险滩,村落也因此得名「鼓响」。
沿着桥侧陡峭的石阶下探谷底,古藤缠绕,苔痕斑驳。仰视石桥,更觉其雄伟——半月形的桥拱与水中倒影恰好合成一轮圆月,这精妙的设计据说寄托着古人对圆满的宗教情感。
抚过桥身被岁月磨圆的石棱,仿佛触摸到了时光的纹理。一位当地的老人告诉我,清晨或雨后,鼓声最为清越,曾有诗僧在此写下「鼓响桥下听鼓响」的佳句。此刻,轰鸣的水声裹挟着山谷的回音,确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循着「鼓响桥下听鼓响,三峰寺里看三峰」的古老对联,我离开古桥,向凤凰山东南麓的三峰禅寺行去。三峰寺建于元代,依山而筑,大雄宝殿重建于清乾隆十一年(1746),天王殿于清同治十二年(1873)重建,寺庙因面对三座苍翠并立的山峰而得名。
六月的寺院格外清幽,不见一个僧人,佛像前点着长明灯,四处也都拾掇得干干净净,应该有人打理才是。蝉鸣鸟语间,大雄宝殿前的两株古梅此时已绿叶成荫,树上结满了许愿带。据说这两株梅树是寺中「活文物」,花开时色淡而香远,比山下的梅更多几分禅意。天井中央的放生池,是在民国时重修的,由山泉注入,十分别致。
在大雄宝殿前廊远眺,果然可见三座青峰如屏风般并列,想来在云雾缭绕的天气里确会有「三峰寺里看三峰」的意境。寺院一角的「菩提园」里果真种着一棵菩提树,菩提树边有一座茅草屋顶的茶亭,配有茶具和烧水壶,水是山泉水,可供游人自己泡茶。寺院的背后有一栋二层小楼,竟是上世纪知青的宿舍,石壁上泉眼汩汩,形成「满而不溢」的古井,仿佛时光在此凝固。
夏至日的阳光一点都不收敛,到下午四点还如中午一般炫目。我们循着路标来到关中村的潘氏金鱼养殖场——这个让「福州金鱼游向世界」的地方。这个金鱼养殖场是对外开放的,数十个鱼池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成千上万尾金鱼如移动的宝石般闪烁游弋,这里是金鱼爱好者的观光圣地。六月正是金鱼色彩最艳丽的季节,那些头戴「小红帽」的鹤顶红、黑白相间的熊猫蝶尾,还有圆润如元宝的兰寿,在澄澈的水中翩翩起舞。「世界金鱼看中国,中国金鱼看福州」,养殖场的标语明白告知了福州金鱼的江湖地位。
金鱼的故乡在中国,自南宋时期(公元968-975年)被发现后,迄今已有千余年的历史。我国金鱼品种众多,泳姿舒逸,并有着无穷无尽的变化。福州金鱼的养殖历史可追溯到500多年前的明朝时期。当代福州金鱼主要发端于官方的西湖公园和民间的台江银湘浦两个系列,其中,西湖公园现存的金鳞小苑就是上个世纪50年代养殖金鱼的所在地;银湘浦在今广达路与学军路交叉口附近,水路交错,池塘众多,是养金鱼的好地方。
结束了古响村的夏至一日,归途上,水袋中的小金鱼偶尔摆动尾鳍,搅起细碎的水声。这尾来自闽侯「中国金鱼之乡」的小生命,与相机中鼓响桥的影像一起,成为古响村赠予我的六月礼物。蒋捷在《梅花引·荆溪阻雪》中问:「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彼荆溪非此荆溪,而此刻的我,身在归途,心却仍泊在荆溪古响村那鼓声、禅意与金鳞交织的山水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