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波
时间过去多年，我依然记得在永安游荡的那些下午，为了填满等待的空虚，我用一道道小吃填饱肚子的同时，不知不觉填进了对这座城市的纠结。
上世纪90年代末，一场高考把我送到千里之外的上海。那个年代，出省的铁路只有一条鹰厦线，我家在闽西山区，要去上海，到永安转火车，是最便捷的一种方式。汽车下午抵达永安，而那趟厦门始发K字头的新空调特快车深夜11点多才能到站，其间这七八个小时，就是我和永安这座城市独处的时光。燕江楼的繁华，粿条的清淡，扁食的厚实，煎包的丰腴……无不令我眩目，虽然，这里也在群山环抱中，但是少年的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大城市，用现在流行语说，烟火味十足。
多年以后，当我走进永安街头的粿条小店，走进记忆深处。永安的味道被重新唤醒，再次鲜活起来。
粿条，一把打开永安人味蕾的密钥。早餐或者夜宵时分，随便走进一家小店，烫上一碗粿条，点一盘活肉或者鸭血，蘸一点永安的黄椒酱，这就是永安人心目中实惠又经济的“情侣套餐”。永安粿条有点类似广东的肠粉，做起来也很简单：大米磨成浆，浆水调匀之后倒入铁盘，上大锅蒸熟，就是粿条了。粿条卷起成一条条的形状，用叉子吃，就是当地人另一种挚爱——叉叉粿。
正如沙茶面最好的搭档是大肠，面线糊最少不了的搭子是油条，在永安吃粿条，必须切一盘活肉，再来一碟鸭血。所谓活肉，是猪脸颊上腮帮子的肉，据说这个部位的肉经常运动，所以鲜嫩有嚼头。永安的鸭血，看似吹弹可破，却又嫩滑弹牙，一口下去，齿颊留香。除了活肉鸭血，永安人热爱一切的内脏食品：大肠小肠，猪心猪肺，猪耳猪舌，猪天梯猪头肉……事先煮卤熟，客人随点随吃，细细地切上一盘，浇上酱料，再来一碟黄椒酱，人生大志，就消磨在这样的美食烟火中了。
以前我来永安坐车，总觉得永安人口味清淡，水酒是真的寡淡，粿条是真的清透，却不妨碍他们对黄辣椒的喜爱。永安的黄辣椒号称“黄老虎”，以辣出名，辣口不辣心，又以其特有的清香让人念念不忘，爱上它之后，一年四季都离不了。
在永安人的心中，一碗粿条好不好吃，重要的是汤头。一般来说，只要是真材实料用猪骨头熬就的高汤，就能受到食客的追捧。不过，高汤有限，要尝美味，还得请早。否则到了下午晚上，汤头就寡淡多了，吃到的，大多是味精的滋味。在永安，粿条店至少有上百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排名第一的粿条店。这样的粿条店，添宝也好，陈阿婆也好，都是永安人私藏的乡愁。
说起来，永安小吃其实不逊色沙县，当地有一个顺口溜：“一糍二粿，三面四粉，五糯六圆子，七粽八米冻，九芋十番薯。”这些小吃，大多在燕江楼可以尝到。当年惊艳我的燕江楼，依然伫立在城市中心，这里出产的味道，是永安的传统：醉排骨、葱烧排，是上个世纪七年半省会时光的余味；煨豆腐、干蒸鸭、手剥笋，笋竹宴，则是当地食材的展示，吃的就是新鲜。
时光流逝，如今的交通越来越便捷，我走过的城市，到达的远方越来越多。高铁可以直达我故乡，我再也不用从永安转车了。曾经少年心中的大城市，已然洗尽铅华，被列为四线小城。但我觉得，永安依然动人，自然家常，亲切有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