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科
距离农历新年尚有时日,父亲已将年货置办齐备,并饶有兴味地在视频电话里向我一一展示。我对父亲采买的年货赞不绝口,唯独对那几盘红艳喜庆的鞭炮颇有微词,因为城里早就禁燃烟花爆竹了,父亲无视法规,孤行己意,委实不该,可他却满面春风地说:“凡事都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咱们乡下没有那些禁令,再说了,不放鞭炮哪有年味?”父亲的回答让我无言以对。
想起小时候,每年刚入腊月,父母为了赚钱采买年货,经常会在头天晚上到菜园里采摘新鲜的蔬菜,仔细打理干净后于翌日清晨使用板车运
至镇上售卖。在那些素淡的冬日黄昏,我喜欢坐在村口的石桥上等待父母赶集归来,一旦看到村路尽头出现他们的身影,就会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然后径直跃车翻寻,看他们都买了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年货,至于有没有购买鞭炮,我从不关切。但是父母心细如丝,对待过年从不怠慢,日子再穷,也要凭借勤劳的双手竭力把生活过成优美的诗词,诗词中该有的“抑扬顿挫”“起承转合”概不能少。
由于在除夕和正月初一这两天,三餐开饭之前是要烧香放炮的,所以鞭炮也成为家家户户年货里的不可或缺。父亲为了节省而又不失仪式感,会像多数村民一样,花最少的钱购买三串纤细短小、红绿相间的微型鞭炮,再将其中两串拆散成单,于开饭之前使用烟头挨个点燃扔出,用六声炮响完成饭前的仪式。因为生活窘困,所以父亲“吝啬”到每顿饭开饭之前只放六枚鞭炮的境地,他每次放炮之前,我都会惊悚地钻进母亲怀里,央求她用双手捂紧我业已捂紧的耳朵。只有在大年初一凌晨迎接天神的时候,父亲才会“慷慨”地燃放预留的一整串微型鞭炮,以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财源广进。
我长大以后家境渐好,父亲置办年货时也“财大气粗”起来,他开始“豪横”地购买整盘鞭炮,每盘鞭炮的炮盘均似碗口大,价格也水涨船高。父亲赶集置办年货回村的时候不再瞻前顾后,而是神采奕奕地将一众年货在板车上次第摆开,生怕路人错过这一“人间胜景”。由于我已成年,所以父亲便将燃放鞭炮的重任交到了我的手上,让我亲身体验乡村年俗的韵味。我对放炮虽然心有余悸,但又不敢暴露怯懦之色,尤其是堂屋里已经摆放整齐的满桌美味正以“令人发指”的幽香深深引诱着我,所以我也只得鼓足勇气“以身犯险”,然后才能享用“饕餮盛宴”。
我先将拆开的整盘鞭炮挂于门外桃树之上,然后胆战心惊地使用擦着的火柴去“亲吻”鞭炮的引线,两者刚有“肌肤之亲”我便拔腿就跑。寒冬腊月天,火柴飘忽的火苗与鞭炮细短的引线很难擦出“爱情火花”,我如此尝试多次均未能将鞭炮点燃。父母站在堂屋门口边笑边给我鼓劲加油,后来在父亲的教导之下,我把鞭炮的引线捋直捻硬后,才用火柴将其成功点燃。我捂着耳朵迅速跑向一边,看着噼啪作响的鞭炮次第“绽放”,心中对于放炮的惊惧渐趋消散,过年的氛围浓烈绵绸,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除了完成自己家饭前放鞭炮的任务,我还喜欢和同伴们一起跑到左邻右舍门口捡拾散落在地上的哑炮玩。整个春节期间,乡村上空都一直弥漫着燃放鞭炮的火药味,那是团聚的味道、快乐的味道、告别的味道、期盼的味道,那是年的味道。
古人认为,火可驱除不祥,火花是喜事降临的预兆;声响能恫吓鬼魅、驱散疠气;烟火能使阳气上升,富有阳刚之美。烟花鞭炮的燃放恰与人们的美好愿望契合,而那声声炮响,亦是对新的一年的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