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森岚
立冬万物藏，却藏不住柴米油盐里的温暖。在我老家，每年最早迎接冬天的，往往不是屋外的落叶、寒风和冰霜，而是家里一桌烟火氤氲的“立冬宴”。一到立冬时节，见田间的稻谷已归仓，农事也闲下来了，母亲就会翻看日历，念叨着该“补冬”了。
今年适逢假日，我便应和了母亲，陪她一起去“赶圩”，为家中的“补冬”备菜。一大早，从街头到街尾，人头攒动。蔬果生鲜、熟食卤味、炸物糕粿……集市上的各类风味美食，可谓是应有尽有，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母亲紧握我的手，像鱼儿一样带我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着，最后才停在一家卖鸭子的摊子前。几番讨价还价，我们最终买下一只红脸番鸭。摊主是一位胖乎乎的阿姨，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热情的她利索地从鸭笼里抓出一只番鸭，上称、烫毛、拔毛、开膛、剁块，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我们拎着处理好的番鸭，又买了一只黑山羊腿，还从老乡买了自家种的老姜和白萝卜，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家走。
正如俗话说的：“立冬补冬，补嘴空。”立冬以敛阴护阳为根本，鸭肉和羊肉都是甘温之味，为进补首选。而砂锅姜母鸭和萝卜炖羊肉，是母亲的拿手菜，它们也成了我们家“补冬”的两道主打菜。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每到立冬时节，母亲只要着手烹“补冬菜”，家里厨房就连空气都是香喷喷的，让人一闻就满口生津，挪不开脚步。
“开饭喽！”随着母亲一声呼唤，孩子们便奔向饭桌，我跟着盛了一大碗米饭，又咬了一口焦脆鲜嫩的姜母鸭，紧接着再吃一口肥瘦均匀的羊肉，最后喝下一碗香浓的羊肉汤，身体就像涌起一股暖意，顿感阳气生发，精神舒爽。这一桌暖胃又暖心的“人间烟火”，蓄满了母亲对生活的热爱，让人一尝就心生欢喜。每次吃完母亲做的“补冬菜”，我都会不禁感慨，初冬的寒意尚未入侵，就已经在烟火包围中消失殆尽。
想起在过去物质匮乏的年代，家家户户都难得吃上一顿肉，我家当时的生活也是捉襟见肘，但“补冬”仪式从未缺席。那时候，母亲在家后院养了一群鸡鸭，用以贴补生计。但是一到立冬时节，她总会大气地杀鸡宰鸭来给家人“补冬”。记得有一年的立冬日，我放学回来，还没踏进家门，就闻到家里飘出的肉香。见我进屋，母亲便把炖好的鸡汤盛进海碗里，然后往碗里放了两根鸡腿和一些鸡肉，嘱咐我说：“天冷了，把这碗汤端去给阿嬷补身子。”不过阿嬷总舍不得吃肉，我前脚刚离开，她后脚就跟过来，还不停地跟我母亲唠叨说：“囝仔正长身体，得多吃些肉，我牙口不好，喝点汤就行。”母亲见状就回答道：“肉炖得软烂，正适合您吃。锅里还有肉，孩子都吃不完。”其实，阿嬷心明如镜，早已瞅见锅里的汤见底了，与母亲拉扯一番，终于看着我把鸡腿吃掉，阿嬷才会心满意足地离开。
如今，望着眼前丰盛的菜肴，我忍不住感叹说：“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补冬’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精打细算。”母亲把砂锅里的鸭腿分别夹给我的两个孩子，笑着说：“是啊，生活好起来了，‘补冬’的选择也更多了。”其实，不管哪一天“补冬”，不论选择了哪种食材，爱的味道是始终没有变。我想正是因为有了这份母亲赋予初冬的深情，才让漫长的岁月有了诸多美好的回忆和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