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福金
又到高考分数放榜的日子，凭着教师职业的本能，我在脑海里搜索一番，这届有我教过的学生吗？有啊，这一届初一是我教的，仅仅一年，因为学校工作安排，我到别的年段去了。张小昊，一个名字跳出脑海，他考得怎样？想到他，那种忐忑，期待的感觉又重新涌上来。我在等待他的电话。
说起这位学生，六年前的一切便浮现眼前，一幕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六年前，县里的初中实行撤并，也就是把乡镇中学全都并入城关中学。小昊就是来自最偏远乡镇的其中一个。初一，我任两个班的语文教学，小昊在二班。
经过一个月教学，我发现张小昊背诵默写都基本拿满分，上课回答问题也落落大方，表述准确，我大喜，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才！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上课走神，作业打折扣。我多次找他谈话，从中了解到一些情况。他从小父母离异，母亲回外省老家，很少联系，父亲在广东创业，他是爷爷带大的。多次联系爷爷未果，不得已，我第一次给他父亲打了电话。
我向他详细汇报了孩子的表现，他耐心听完我的讲述后，说：“老师，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抱歉！”一个通情达理且谦虚有礼的形象跃然眼前。停顿了片刻，电话那头传来一句：“老师，我的孩子有希望吗？”
“有啊！只要肯端正态度，改掉玩游戏的毛病就可以。你儿子天资聪明，悟性高，是块学习的好材料！”
“好的，我相信老师的话，我会与他好好谈谈，老师你放心！”
在三十多年的工作中，与家长电话沟通无数次，这样愉悦的通话还是较少的。
此后，小昊是有些改变，但反反复复，时好时坏。不知不觉半期考来了，他的语文成绩才刚及格。我又拨通了他父亲的电话。
“老师好！老师好！老师辛苦了！”还没等我开口，电话里就传来他的声音。
我本来在气头上，听到他的话，只好收敛情绪，向他汇报孩子的情况。听完，对方沉默了很久。
“老师，我孩子还有救吗？”
“怎么没有救？他才初一，一切都来得及！最好的教育就是陪伴，如果你能在他身边，是最好的。”
“可是，我这里有工厂……”
“我问你，你赚钱为了什么？”
“为了孩子。”
“那如果孩子毁了呢？”
……
这次通话，在沉默中结束。
第二学期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在校门口，小昊爸爸出现在我眼前：一个人高马大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身边一个硕大的旅行箱，背上一个很大的双肩包，手上提着旅行袋，看架势，是要搬家的样子。
“老师，我就是张小昊爸爸！”
“小昊和你长得很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来看看儿子？”
“不，回来陪儿子！”
“陪一阵子？”
“不，陪他到高中毕业考上大学！”
“那广东的工厂呢？”
“一切都安排好了！我觉得你说的话有道理，如果儿子毁了，我赚钱还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我到别的年段，对小昊的情况了解不多，但我相信，有这样的好爸爸，他一定不会差。
……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敞着一扇门……”手机铃声响起，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接下来，电话又响了几次，是和小昊同一届隔壁班的几个同学，他们告诉我高考考得不错，我感到无比欣慰。
我还在等电话。我猜或许是他考不好，不好意思告诉我，还是压根就把我忘了，因为我只是教他的所有老师中的一员，和他仅有一年的交集。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人群里敞着一扇门……”电话接起，“老师，我是小昊爸爸，小昊考上大学啦！我们刚刚从乡下回来，一查到分数就先告诉你，谢谢老师！谢谢！”可以想象此刻他有多么激动，当然也多么感慨……
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下午六点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