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安钦
春联，春天的气息、春风的色彩、春节的符号。瞧，祭灶节一到，乡村人家便忙着张罗榜珠大红纸，准备请能写字的人书写春联了。这时候，年轻时在海岛上为乡亲涂鸦春联的趣事自会跳出记忆之门涌上心头。
那年十七岁，在大队当差，做着文书员的事，本来就该舞文弄墨，可是，我提起毛笔手便发抖，所以，写春联，我敬而远之。后来，也写了两三年的春联，是因为受两件事影响。一是，某一年正月初，我的一帮朋友包了一场闽剧，要我写一张广而告之的“戏书”。我说，写钢笔字可能还行，毛笔啊真不敢。哪想，他们却说，那就用你的钢笔体字吧。无奈之下，我只好挥笔了。当天，《杨家将》三字贴上海岛的大街小巷，成了我第一回书法“作品”。他们还赞扬说，这三个字写得不赖。二是，我当兵的叔叔会写毛笔字。他如果回乡过春节，那么，我们那幢住着十多户人家的大厅堂就热闹了。腊月的二十七开始，几张八仙桌早摆开了，纸香墨香，还有香火线的香就在大厅四周萦绕。一家接一家一户跟一户要他写春联，连隔壁大厝的亲朋好友和生产队长也来排队索要春联了。可是，有一年，我邻居亲戚要我叔叔写春联的时候，我叔叔却一反常态。这是因为，我的这位亲戚有点特殊，常常闹家庭矛盾。当这位邻居多次索要春联时，我叔叔笑着问他：你家门应该贴什么字好呢?邻居也笑着说：你写什么字都行。我叔叔说，好吧。于是，他就写下了一对：孝敬父母福厚世长；恩爱夫妻家兴业旺。在一旁看写春联的人一看这句子都笑了起来。这位邻居说：你在批评我了，不要紧，我就按这纸上说的去做。
这副春联对我启发很大。我想，原来，春联也可以根据各自的实际来编撰。
我叔叔多数在部队过年，他不在家过春节时，一到年关，大厅堂的人自会找到我，要我写。在他们怂恿下，这年春节前夕，我终于也战战兢兢地挥毫泼墨了。所不同的是，除了常用联句，我多数是因人因事“杜撰臆造”联句。
我大厝里有一户多兄弟的亲戚，生产做得好，人又义气，也重视文化，他们是要求写好春联最热情的一家。我根据他们家的实际，写了两句：兄弟团结和气生财；妯娌热心子孙有福。另一位表叔的船是既打鱼又跑海运的，他一来就说，能不能写一幅既吉利又与众不同的联子?我明白他的意思，便写下这么两句：万里航程一帆风顺；一网下海鱼虾满舱。这表叔非常满意。
最有趣的是，我一大厝二表母的小儿子外号叫“狗贱”，却是家里的宝贝，他父母都不让别人喊他的真姓大名。他也算是我的表亲，一整天都挂着可爱的笑脸，惹人喜欢。那年他大约只有五六岁，大厅里有热闹的事都离不开他。同样的，到了写春联时候，他总是在桌前椅后乱转。他总担心他家要的春联被人家抢先领走，如果谁不在那里看着，他就先取为快。一年，我为自己家的猪圈写了一副对联：猪壮羊肥兔安；鸭大犬活鸡宁。这字还没晾干，就被狗贱悄悄拿走，傍晚，连同“六畜平安”的横批贴上了他的家门。翌日一早，大家一看，禁不住大笑一场。
后来，欣赏了方家所写的对联书法大字，再回头细瞧自己那稚嫩的字迹，汗颜之后，不敢再挥笔书写春联。倒是利用工作之余，根据书写对象，编写了几十对实用有趣的联句，虽然骈句音韵对仗不甚工整，然重新读来，多耐人寻味。比如，隔壁厝亲戚的食杂店，我给他编的两句是：店新饼新糕新货物新：人好心好命好生意好！写渡船的联句有：渡口不远日行千里；舢板虽小月载万客。还有：有风无风胸中有风，海大浪大心思最大，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