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福建省闽侯县青口镇村里村,叶姓是大族。据族谱记载,五代后汉天福十二年(947),叶姓先祖就从侯官甘洲(现闽侯县荆溪镇白头村附近的江岸沙洲)迁居本地,开基已逾千年,族众繁多。与村里村相邻的沪屿村有一座远近闻名的祠堂,叫玉山叶氏宗祠。这是玉山叶氏的总祠堂,曾入选《八闽祠堂大观》等辞书,又曾被评为“福州十邑名祠“。玉山叶氏宗祠的堂号为“俭德堂”。青口镇当地的村里村、沪屿村、船尾村以及附近祥谦镇的富沙村的村民大多数都是玉山叶氏,都是源于玉山叶氏始祖叶延的直系后裔。
每年春节,玉山叶氏家族都会在祠堂里举行隆重热闹的上彩请烛活动,俗语叫“排暝”或“摆暝”, 在闽东方言福州话里,“暝晡”就是表示夜晚的意思。福州话中有“三十暝晡做岁”这句俗语,“三十暝晡” 即农历十二月最后一晚,就是除夕。是夜,红烛高烧,合家欢乐,共饮晚宴,谓之“做岁”。而另一句俗语“好囝不赚卅暝晡钱”,意思是:好孩子不赚大年三十晚上的钱。在外地经商、打工的福州人,在除夕前一定会回家过年吃顿团圆饭。
“排暝”这个重要的家族性祭祖活动是安排在午后到晚上举行的,又按一定的时间安排轮祭祖先,所以叫“排瞑”。当然,也有人认为,祭祀祖先时要摆上供品,族人对供品是比较讲究的,各房派都会尽其所能,把最精美最高档的供品摆出来奉祀祖先,族亲间也会互相评价,看那个房派的供品最好,所以,也叫“摆暝”。
玉山叶氏家族属福建最早入闽的富沙叶氏,至今已繁衍一千多年。现有十个房派,分别是山中房、兰圃房、山头房(分为山头里和新岑里)、傅筑房、旧厝房、上厅房、坂尾房、富沙房、船尾房、小头房。各房派的繁衍速度不一。现在在世的玉山叶氏后裔“十代同堂”。其辈份分别是“福、自、宏、隆、起、家、惟、孝、让、立”。辈分最高的“福”字辈都在富沙房,最低辈分“立”字辈在上厅房。“十代相见”可是福州地区各姓氏中少有的现象,可见玉山叶氏家族族望之盛。
每年的“摆暝”都是从正月初十开始,各房按固定的日子依次到村里的祠堂玉山叶氏宗祠“摆暝”轮祭, 按照传统的“摆暝”顺序,正月初十是兰圃房,正月十一是山中房,正月十二是山头房山头里,正月十三是旧厝房、山头房新岑里和小头房,坂尾房也是在正月十三与其它房派合祭。新岑里和山头里原来同属山头房,都是正月十二轮祭,后因族众众多,所以就移至正月十三,和旧厝房等房派合祭。正月十四是上厅房,正月十五是船尾房,这一房后裔聚居在船尾村,前几年已经另立支祠,所以就在自己的支祠“摆暝”,不到沪屿总祠来“摆暝”轮祭了。但是在解放前,船尾房都有来沪屿总祠“摆暝”,安排在正月十五。所以这一房建了支祠后,他们还是遵照正月十五的传统在自己的支祠进行“摆暝”。 而聚居在邻镇富沙村的富沙房虽然前几年也建了支祠,但是每年还是按照正月十四的旧俗来沪屿总祠“摆暝”。
正月初,每房派都有负责人挨家挨户收取上彩请烛费用,每家按成年成家的男丁人数交钱,一般每人50元到100元,然后组委会就会给每个登记的男丁分配一根红烛,上面写有男丁的名字。如果一个房派人数不多,一户就会分到两根蜡烛。 也有人自愿多交钱,一个名字写两根蜡烛,取成双成对的美好寓意。
祖厅供桌上的祭品一般由组委会和当年添新丁的人家准备。申时,也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去年有添丁的人家就会在户主的带领下全家先到祠堂摆上祭品,烧香拜祭列祖列宗,告慰先人,向祖先报喜,叶家又添丁了,这也就是“上彩”了。
傍晚五点过后,本房派的各家男女老少就会到祠堂祖厅拜祭祖先,叶氏后裔不分男女老少或是媳妇,都要对着祖先牌位上香,行跪拜礼,在心中默求祖先保佑,随后点燃供桌两侧烛台上写有自己姓名的蜡烛,上香后就到祠堂外的香炉中烧元宝纸,放鞭炮。然后就在祖厅大堂看社戏,等着“请烛”。有些出嫁的女儿也会回乡参加祭祖,上香拜祭,以求祖先的庇佑。
所谓“请烛”,就是把祠堂中写有自己名字的红烛请到自己家去,供奉在家中。表示家族繁衍,枝繁叶茂,生生不息。家乡人素来重祭祖,轮到自己一房“请烛”那一天,很多人都会专程从福州或外地赶回来,比如去年山中房草堂厅迁居福州的民国中将叶乐民后裔就专程回乡参加“摆暝”。
解放前船尾房回乡“摆暝”,因为宗人众多,每年都会在沪屿大街上的 “兰炉弟”饭店办伙食,吃过晚饭参加祭祖仪式,然后把点燃的蜡烛放入担子,挑着担,把红烛挑回该房派聚居的村落。而小头房在明末曾有族亲迁居闽南,子孙繁衍众多,一百年前仍有族亲每年回乡 “摆暝”,可惜建国后失联,不复旧观。所幸前年,该房派又有一支于明末迁居罗源县的宗亲,一路查询,机缘巧合,在我的帮助下,终于认祖归宗。
今年,罗源宗亲应邀参加小头房的“摆暝”,当地小头房宗亲叶明光是“隆”字辈,他自掏腰包,在镇上酒家摆了三桌酒席宴请同辈族亲,并合影留念。兄弟一堂,亲情融融,可谓幸事。
在祖先牌位前摆放的蜡烛位次和“请烛”顺序也是严格按照族谱所记载的房派支系的先后顺序。很多人会在上香前检查写有自己名字的蜡烛是不是摆放在正确的位置,如有不对,会要求及时调整,以体现昭穆有序。
当然,这也是一年中难得的家族大聚会,在看社戏等待请烛的短暂间隙,很多外地回乡的宗亲会互相打招呼,共叙亲情族谊。
也有人抬头观看宗祠内壁悬挂的匾额和本家族名人简介,族人们为他们的杰出成而自豪,这也不时激励着家族成员奋发图强,不甘人后,“长江后浪推前浪”,形成玉山叶氏人才济济的盛况。
按照惯例,每晚的祭祀都会唱社戏,戏台正对着祖厅,说明这社戏主要是演给祖先看的。而该村当晚没有轮祭的其它房派宗亲则会到祠堂看戏,这也算是沾了祖先的光了。当社戏唱到某一段时,主持人就在广播中大声宣告:“各位宗亲,今晚是玉山叶氏某某房上彩,让我们祝愿某某房年年发!发年年!……”广播里主持人每说一句吉祥的祝福语,在场的族众宗亲就会齐声回应一声“好啊!”现场气氛十分热烈,族众情绪高昂,一呼百应,气势壮观,声震云霄。
接下来,就会有一个“观音送子”的固定节目,戏台上扮演“送子观音”的闽剧演员会在密集的锣鼓声中端出一个放有布娃娃和蜡烛的脸盆,由该房中辈分最高最年长的族老在舞台前双手接过台,一路疾走,高高捧起,在族众震耳欲聋的喝彩声中,移步到祖厅的供桌前,把花篮供奉在供桌上,这个仪式表达了企盼家族人丁兴旺,繁荣富强的愿望。把当晚的活动推向最高潮。有的脸盆会放有白色山茶花,这是男丁的象征,表达该房派希望多添男丁的强烈愿望。
然后,本房男丁们按照房派顺序依次“请烛”,家属们手持点燃的香和爆竹随后跟从,在一片喝彩声中,“请烛”队伍穿过戏台前的观众厅,有序的从祠堂大门鱼贯而出,把蜡烛请到自己的家中。在夜幕中,请烛的大人小孩手持点燃的蜡烛和香,从祠堂出发,象一条长龙缓慢前行,走向大街小巷,通往村子的各个角落。一路鞭炮声响,烛光摇曳,喝彩声高低起伏,好不壮观。
“摆暝”是福州地区各姓氏的一个重要的春节民俗活动,千百年来传承至今,已经成为福州地区特有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活动,我以为他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的意义:
一是祭祀祖先,慎终追远
“排暝”的地点都是在祠堂举行,这是祖先牌位的存放处。千百年来,中国人尤其是南方人,都十分重宗族,崇祭祀,讲究慎终追远。裔孙们不管飘泊多远,春节回家都要到家庙祭祀祖先。通过祭祀活动,让后世子孙知道自己的根在哪里,知道自己的家族,知道敬宗睦族,尊老孝亲。“排暝”的时间上选在正月,这是中华民族传统的合家团圆的时间,这样便于各房派召集本家族的叔侄兄弟参与其中,形成家族兴旺的氛围,也有利于家族成员之间的联系,沟通,畅叙亲情,增加凝聚力。
二是教育子孙奋发图强
我们玉山叶氏的堂号是“俭德堂”。通过参加家族活动使子孙知道,什么是我们家族的立家之本,兴家之要。
明朝中期,玉山叶氏十四世循良公叶光曾任广东省南海县主簿,为官清廉有声,明《广东省志》,《福州府志》等均列名宦或循吏,玉山叶氏宗祠祖厅后壁镶有一块石碑,刻有“循良貽穀”四个大字。
被誉为“南海清凤”的叶光公为沪屿旧厝房、上厅房、坂尾房和富沙房这四房的先祖。曾首纂《玉山叶氏世谱》,该谱原本保留至今,现为国家二级珍贵文物,善本,孤本,收藏于福建省图书馆。谱中立玉山叶氏字辈诗如下:“伯景仕克茂,孟德世钦崇,云乃怀敬义,介福自宏隆,起家惟孝让,立国尚贤良,功高锡庆长……”
这些字辈诗蕴含着玉山叶氏家族的祖训和期待:先祖希望玉山家族人才繁茂,裔孙发奋图强,既要出人头地,登科入仕,也不要忘记自身的道德修行。他们认为,做人要心存敬畏,克己复礼,更要有仁义之心,为国家和社会做出自己的贡献,把“敬”和“义”’作为修身之本,并坚持下去,自然就会获得很大的福份。
一个家庭或家族要生存和发展,最重要的是孝道和礼让精神,只有儿女孝顺父母,晚辈尊敬长辈,兄弟和睦,妯娌相亲,在涉及利益等可能产生矛盾的问题上互相礼让,才能使整个家族兴旺发达。
国家建设需要贤良人才,希望叶家子孙要奋发图强,努力上进,成为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在国家建设和民族复兴的进程中建功立业,各领风骚。倘若如此,叶氏子孙所取得成绩和立下的功劳将流芳百世,为后世子孙所传颂,为家族争光。
三是新春祈福,庇佑分利
“请烛”时,如果有人抢在长房的前面先走,会被视为抢了别人的彩头,引起强烈不满和抗议。人们认为,“排瞑”的意义不但在于祭祖,也在于“祈福”和“分利”。 祖先积下那么多功德,那么多利好。裔孙回来形式上是“请烛”,实质上是把祖先的功德,利是请回家,保佑着儿孙添丁发家,勤劳致富,益寿延年,在各行业创出骄人业绩。裔孙们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按房派顺序来祠堂领取祖宗派发的“利是”,这些“利是”也代表一年的祈福,因此,谁也不愿意自己在分利的时候缺席,或者被人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