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征远
立秋过后,我在城外捡到了山稔吃。初起的秋风没有什么凉意,可是我吃着吃着泪水就来了,恍惚风里满是母亲的呼唤。我走下山冈,发动车子,朝故乡快速开去。
山冈上的山稔子若是长在贫瘠的岭脊上,果子就稍小一点;若是长在泥土湿润肥厚的山岭边缘,果实则又黑又大,特别好吃。记得有一次我和母亲到山上摘山稔,看见悬崖上长有几棵山稔,不少熟透的山稔在树丛若隐若现。我大声说:“妈,你看那有山稔。”母亲欣喜地看着山稔,然后眉头皱起来。山稔树倾斜地向悬崖下生长,很难采摘。踌躇了一会,她终于对我说:“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她绕了一圈,爬到悬崖上,用捆柴的绳子在悬崖边的松树上打了结系牢,借助绳子和旁边的几棵矮灌木,艰难地吊下身子,然后把山稔子一颗颗放进口袋里。她的手不停地在树丛中翻找,然后才借助绳子和灌木艰难地爬上来。下到空地上,略显疲惫的母亲把山稔子从兜里拿出来递给我。我分明看见她脸上和手上都有被荆棘划破的血痕。我说:“妈,你流血了。”她笑了笑说:“捡柴划破手脚是常有的事。没关系,快吃山稔吧。”山稔有几十颗,颗颗肥黑硕大,放进嘴里满嘴流蜜。我问母亲:“妈,你为什么不吃?”母亲笑笑说:“妈不太喜欢吃,你吃吧,记得把中间那条稔子芯吐了。”我一边点头一边囫囵吞枣地把山稔吃了个光。
放暑假的时候,我早早吃了母亲煮的早餐,然后牵着大水牛到丘陵下的一片草坡。我把绳子系在锲子上,然后用石头把楔子打入泥土中,这样水牛就只能在原地绕圈吃草,我就可以上山摘山稔了。
经过一夜时间,山稔熟了不少。我快速冲上去,一棵一棵地翻找着。这时候,妈也来捡柴了。母亲对我说:“不要全部捡完了,等会儿还有其他人要来。”
悬崖斜坡处的山稔树比以前长得更加粗壮浓密,结了不少果子。我对母亲说:“我到下面捡些大的给你吃。”母亲说:“你要小心,你不记得我曾被划破了手吗?”我说:“不怕,我是爬树高手。”我小心拨开灌木丛,慢慢攀援下去,然后站在几棵山稔树旁。我看到了几十颗熟得乌溜溜的山稔,小心地将它们摘下来放进口袋。
我爬回去后,把那些又大又黑的山稔递给母亲:“妈,吃吧,这些山稔熟透了。”母亲微笑着,把捧在手掌心的山稔匀一半出来:“我吃一点,另外的留给你爸。”
后来,山上的丘陵被分给村民们种荔枝,山稔就显得稀罕了。某一年清明扫墓时,我挖了几棵山稔树种在屋子旁边。平时,母亲浇菜时也给山稔树同样的待遇,因此它们的长势很好,三年就有半人高了。每年夏天,母亲都会拄着木棍,拿个小竹筛,把熟透的山稔摘下来,分给周围的小孩,当然也会留一份给我,因为我永远是她的小孩。
又是初秋时节,故乡老屋旁的山稔树应该挂满沉甸乌黑的山稔了。父母虽已不在,但家还在,山稔还在。我站在小城居室的阳台遥望故乡,细碎风声激起了无尽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