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闽都在线
腊月二十八,平潭喜盈门酒店的后厨比往常热闹。灶台上的火苗窜得老高,铁锅里的油”滋滋”作响。姚志强站在锅前,手里捏着一块鳗鱼段,往面粉碗里轻轻一滚,鱼身上便裹了一层薄霜。他手腕一抖,鱼块滑进油锅,”嗞啦”一声,白烟腾起,裹着海鲜的香气在厨房里散开。
“平潭的菜,吃的就是鲜。”姚志强说。他今年五十八岁,鬓角已经花白,但手上的动作依旧利落。十三岁那年,他第一次拿起刮鳞刀,师傅说:”学厨先学杀鱼。”那一年,他杀了上万斤鱼,鱼腥味渗进指甲缝里,洗都洗不掉。如今四十年过去,他站在同样的位置,手里的刀换了几把,但那股海腥味,却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平潭的菜,讲究时令。正月里要做”时来运转”——番薯粉裹着海鲜搓成圆子,下锅炸得金黄,寓意新年顺遂。姚志强从盆里抓起一团粉,掌心一压,塞进虾仁、紫菜和肉末,手指灵活地收口,搓成浑圆的团子。”老一辈人说,这圆子要搓得光滑,日子才能过得顺。”他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褶子。
后厨的角落里,泡着一盆紫菜,黑亮亮的,是刚从流水岩采来的野生紫菜。”紫菜焖海蛎,就得用这个。”姚志强说,”现在的紫菜养殖多了,但老平潭人还是认野生的,鲜味不一样。”他捞起一把,紫菜在指间滑溜溜的,带着海水的咸腥。
油锅里的鳗鱼块渐渐浮起,表面炸出一层金黄的脆壳。姚志强用漏勺轻轻翻动,鱼块在油里”咕嘟咕嘟”地打着转。”炸鳗鱼,面粉不能厚,厚了吃不出鱼味。”他说,”得让鱼的水分炸干些,外酥里嫩,咬下去’咔嚓’一声,那才叫香。”
蒸笼里的”金鲟糯米饭”熟了,掀开盖子,蟹油的香气扑面而来。红膏蟹的油渗进糯米里,饭粒油亮亮的,蟹壳上的膏红得发亮。姚志强掰开一只蟹钳,雪白的蟹肉裹着红膏,鲜味在热气里直往鼻子里钻。
后院的石磨旁,堆着几筐刚挖的红薯。地瓜粉是平潭菜的魂,不管是海蛎煎、八珍炒糕,还是”咸米时”,少了它,味道就不对。姚志强抓起一把粉,在掌心搓了搓,粉质细腻,带着淡淡的甜香。”现在的年轻人嫌磨粉麻烦,直接买现成的。”他摇摇头,”可机器磨的粉,哪有石磨的细?”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街上的灯笼一盏接一盏亮起。姚志强从陶罐里舀出一勺暗红色的糟鳗,这是夏天腌的,现在吃正好。鳗鱼肉浸透了红糟的酒香,夹起来时还滴着汁水。他尝了一口,咸鲜里带着微甜,是记忆里的老味道。
灶台上的火渐渐小了,最后一锅”天长地久”炸得金黄酥脆。姚志强擦了擦手,看着案板上摆满的年菜:炸鳗鱼、海蛎煎、紫菜焖海蛎、金鲟糯米饭……每一样都冒着热气,每一样都带着平潭特有的海味。
屋外,鞭炮声零零星星地响起来,年味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