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天敏
炉灶是厨房的标配,有了炉灶,厨房就瞬间确立起来。而炉灶带给人的,还有暖烘烘的记忆。作为烘焙师傅的后代,我对此感触尤深。家里家外,目之所及的,就是炉灶。
小时候,父母时常把我带进小镇的食品社里。我的父母在制作马蹄酥的作坊里劳作,他们烘烤饼子的炉具,是个一米来高的立炉。这个立炉是圆形的,中间镂空,炉壁用来贴饼子。父亲是贴饼子的高手,他身上系着一条白色的围裙,人靠在立炉旁,一只手借助腰部斜挎着一个木盘子,一只手从木盘子上取下一个生饼子,就头部斜倾30度的角往炉内探探,顺势将饼子迅疾地贴覆在炉壁上。于是,一个个生饼子,在他的一俯一仰中,逐个贴在炉壁上。炭火烘烤着生饼子,作坊马上飘出一阵阵香气来。
那些生饼子在炉内烘烤了一阵子,就可以起炉铲出来。此时,父亲一手拿着一个长柄的铁铲子,一手持着一个长柄的铁勺,伸进立炉里,铁勺在底,铁铲在上,逐一地铲饼子,提上来后,将饼子放进旁边的一个笸箩里。父亲这一生,就是和这暖烘烘的炉灶在一起的。
当时在我家,有两三个炉灶,一个灶头,两个炉子。那个灶头,砌在屋角,两个锅眼,一大一小。两个炉子,一个土炉子,一个瓷炉子。土炉子烧木柴,瓷炉子烧煤球。它们两个被安置在厨房的门口边,一字型排列着,像矮个子的士兵在蹲守着。
灶头体积庞大,两个锅眼里的灶膛,拐个弧度再汇合,直接通到外墙的烟囱,那个烟囱直上到二楼顶。飘散出去的炊烟是我家厨房写给天空的情书。而传递这情书的,是我耙来的落叶,或者枯干的树枝。它们在灶膛里燃烧后,烈火跳动着一朵朵红艳艳的火苗,在锅底下快乐地舞蹈着。然后,沿着灶膛和曲拐的烟囱,变成一缕缕淡灰色的象形文字,书写在小镇的蓝天上。
家人炒菜时,我常常打下手,就是守着灶口,添柴拨火。时节正值冬季,向暖的地方,人人爱待着。锅里烈油炒菜,爆响着快乐的毕毕剥剥之声。灶台下,我双手伸在灶口前取暖,不时地往灶膛内加柴。我家炉灶的内膛底座,是用一块铁制有栅栏格子的面板砌成的。底座之下还有一个承灰层。如此一来,我帮着烧火时,最喜欢把灰烬拨下承灰层,然后挑拣一些小红薯、小芋头,扔进承灰层里焖烤。哈哈,那些小红薯、小芋头,被灰烬裹包着,受热十分均匀,被刨出来后,浑身灰褐色的。剥开外皮,好吃得不得了,这是暖烘烘的炉灶带来的福利。
旧时的炉灶,两个锅眼的交汇处,是一个类似“V”字形的地带。冬夜,寒气四起,冷风瑟瑟。烹煮完后,炉灶尚余热气。我家的小花猫,最会找地方享受。它蜷着身子,躺在那个炉灶的“V”处内,养尊处优似的。我摸了摸它,它浑身温热,神情惬意,冲着我,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暖烘烘的炉灶,对于烘焙师傅后代的我,记忆尤其深刻,家里家外,温暖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