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书霖
记得小时候,我的家乡仓山区螺洲镇杜园村有棵老榕树,树干遒劲似龙,树冠匝密如盖,气根如瀑若帘。树干围径约六米,树高近二十米,冠幅三十多米。树状呈四十五度斜立河边,气根长长的垂到河面。偌大的树干,平时攀爬的人多了,背面树皮光滑锃亮。
树下铺了几十条阔石板,作为石板凳供人们乘凉闲歇所坐。在物资匮乏、文化枯燥的年代,这里便成了村民们休憩、活动的场所。由于年代久远,时间长了,石板表面跟树皮一样,都磨得光滑。
小时候,由于我家兄弟姐妹多,房子简陋拥挤,从小我便跟奶奶一起睡。
每到夏天,榕树下热闹非凡。天幕降临,大人小孩、男男女女便聚集到这里。老年人妇人们东家长西家短,叽叽呱呱便唠开了,每晚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孩子们,有的玩起了用小竹管搞的自制水枪,有的耍起了用铁线牛皮筋制成的纸弹枪。他们互相追逐对射,玩得不亦乐乎。
福州的夏天,上半夜气温多是30多摄氏度。60年代,家庭不要说没有空调,甚至连电风扇都没有,我就这样夜夜跟着奶奶半夜才能归宿。
夏天的中午榕树下也很热闹。人们中午待在家里太热,很多人都端着饭碗到榕树下吃饭。记得有一位家在榕树邻近的生产队全劳力社员,个头不高,长得粗壮,光着膀子,每天午饭时总是端着“大缸盆”(福州话,如同小脸盆大小的瓷碗)大米饭,饭面放些自家腌制的大头菜,在榕树下吃得津津有味。一大缸盆的饭三下五除二,没几下就解决了。饭量之大,令人咋舌。我对他如此之大的饭量,多年以后才悟出缘由。当时肚子里没油水,干重活不得不吃饱填饱肚子。
榕树下平时也成了生产队出工的集合点。午饭后,社员们都会自动集中在榕树下等候出工。每每出工前,年轻人便对弈起了象棋、军棋。有的干脆找块砖头,在石板上划起了大的“口”,然后在口中画个“井”字,再找几个蚬子壳,下起了蚬壳棋。有的则用收工时,在田埂边拔来的牛筋草,两个人一对,各自把牛筋草打个活结,然后把草茎穿过对方的草结,各自用力拉,草断的一方为输。这样的玩法也其乐融融。
记得每年到了中秋节这一天,榕树下更是盛况空前。白天孩子们分头捡砖头瓦片,捡干树枝。在榕树下,用捡来的砖头砌塔基,用瓦片垒塔身,入夜大伙七手八脚便用捡来的干树枝烧塔。红彤彤的火焰腾空而起的那一刻,伙伴们无不欢呼雀跃。这是大家度过的最美好的夜晚。
夏秋夜里,在榕树下乘凉,耳里还会断断续续听到远处传来的蝉鸣声,眼眸还能隐隐约约看到远处飞来飞去的萤火虫。
冬天的榕树下便不再有人。孤零零的榕树,像是为村民们站岗放哨,等待来年夏天,继续发挥保护伞的作用。
时光流逝,斗转星移。成年后,我举家迁到了福州城里。虽然时间过去了几十年,但家乡的老榕树和乡亲们的音容笑貌,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