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都在线 文学与艺术 江畔何年橘再红

江畔何年橘再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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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州人对于福橘,总有一种特殊的情愫。于我而言,一碗甜甜暖暖的橘子汤,就是乡愁。

在家乡平潭,结婚大喜的日子里,新郎家必煮橘子汤,新娘必备桂圆。参加婚宴的亲朋好友,喝碗橘皮烧制的橘子汤,谓之“分吉”,孩子们则喜滋滋地向新娘子讨要桂圆,恭祝“早生贵子”。到了正月十五,孩子们相携相依到各个新婚之家,喝橘子汤,讨喜糖。这是新人迎春纳福的方式。完成这个仪式,彼此“添福”,孩子们长大一岁,“新人”成“旧人”,一年里顺心顺遂、吉祥如意。

每到冬至前夕,母亲必去街上买回几斤福橘。包平潭特色小吃“咸糍”时,在旁边摆上几粒福橘,红中带翠,颇有仪式感。火红的橘子,温暖着寒冷的冬夜。母亲说,福橘喜庆,会带来福气。

清代儒学家陈寿祺在《绛跗草堂诗集》里,写到家乡侯官县的一个习俗,“吾乡冬至,家作粉丸。先夜,中堂设灯烛长筵。首置盘橘,男女各出,谓之搓圆”。原来,这是闽中不知延续多少年的传统习俗。彼时,除了冬至搓圆置盘橘外,除夕、元旦必以橘分赐儿女,“元夕有制橘灯者,儿童或刳橘实,空其中为小灯”。而每当橘子红时,“无数青梯落红乱,人烟暖遍橘园洲”。可惜,如今的“橘园洲”已难见一橘。

江畔何年初见橘?史料记载,清末以来,闽江两岸自洪塘到白湖亭,再到阳岐、螺洲,包括沿线的闽侯南屿、南通,以及郊区建新、盖山一带,都是著名的福橘之乡。直至1928年,白湖亭到螺洲,岸边仍满是福橘。《石遗先生年谱》载,那年冬月,73岁的诗评家陈衍同女弟子王真受邀去螺洲,在白湖亭登舟,在船上,只见“港道洄弯如杭州西溪,两岸橘树朱实累累,甚为可观”。

福橘系柑橘科植物,是红橘的一种,又名“朱橘”“红柑”。福建产的红橘称福橘,四川产的称为川橘。福橘是福建六大名果之一,也是福州市果。早在明代,福橘便已闻名于世。明王世懋在《学圃杂疏·果蔬》中慨叹:“柑桔产于洞庭,然终不如浙温之乳柑,闽漳之朱桔。有一种红而大者,云传种自闽,而香味径庭矣!”其实,福建柑橘自古便是贡品。欧阳修等撰著的《新唐书·地理志》中,列举了10多个柑橘纳贡省份,其中就有福建省。《福建通志》也有“闽为古代桔柚锡贡之地”的记载。

在福州,果农戏称福橘是“最没本事”却“最具喜气”的果树。它在清明时节与荔枝、龙眼、芒果,一起开花。荔枝果熟需用三个月,芒果四个月,龙眼五个月,福橘则要整整八个月。昔日福橘花开时节,闽江两岸花白如雪、香飘百里,舟行江上,陶然忘机。冬至时,江畔橘子红,满眼虬枝红欲坠,直把人心陶醉。

两岸橘子红是福州一道独特的风景,它是数代人的记忆,也成了离乡游子的乡愁。林则徐在京任职之时,曾在小年那天收到闽中贡弁赠送的数十枚福橘,欣喜若狂,“是夜祭灶,良足欣慰”。在林则徐的心中,家乡的福橘弥足珍贵,祭灶供上福橘,才算完美。道光十一年,家乡橘子红的季节,在山东邹县的林则徐迫不及待写信致京中同乡,托购贡余福橘,“今冬多否?价值何如?如尚易买,弟下次折差来京,拟买四桶送曹师相,聊存芹意”。曹师相即曹振镛,道光年间大学士,对林则徐有提携之恩。

福橘供灶神,福橘赠恩人。在这位一生戎马、南北奔波的钦差大臣心中,家乡是永远的牵挂,福橘是抹不去的乡味。供橘、赠橘,最能表达浓浓的乡情。

在福橘的发源地,福州郊区盖山乡六凤村,两鬓斑白的老人忆起闽江两岸橘子红的情景,眼里依然泛着光。历史总是这般戏剧性。大宋赵氏或许从未预料到,自己的一支宗室后裔(魏王赵廷美),有一日会在东南一隅,一个风景怡人的江边种起了橘子,并让这个小村庄成了福橘集散中心。他们在这里隐居,远离朝堂,远离纷争,成了勤劳的橘农,在这里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成千上万的橘苗从这里发散出去,成了一粒粒挂在树上的朱橘。

白头村民在,闲坐话福橘。闽江,养育着橘子树,也抚育着橘农。江泥挖开,荷担回家,就成了肥料。半人高的江肥,堆积树下,橘子能不大?每棵橘子树皆百多年,枝丫交错,直指天际。为了让橘树结出更多更大的果实,村民们还使用枳壳树做嫁接。春天,花开时节,粉蝶纷舞。花落挂果,豆大的果从枝梢神奇地冒出。这里的橘树成了“福橘王”。

这是福橘的高光时刻。农科院、农技所长期下派技术专员驻村,教授各种种植技术,村外便是柑橘厂,废物都成“宝”。嫁接遗下的枝条,都能培育成新苗。自然淘汰的落果,小的可售卖制作中药,大的做橘饼,成熟的远销苏杭、上海、香港。“闽江橘子红”实际上是“乌龙江橘子红”,它是远近闻名的风景线。福建省文联在上世纪50年代编写过话剧《闽江橘子红》,并拍成电影。60年代,时任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的陈毅携夫人张茜到福州视察,参观了六凤村的橘子洲,并赞赏橘子“果然名不虚传。福橘甜中带酸,味道比四川的好”。说起这段历史,村里的老人无不嘴角上扬。

后来,一场柑橘科的“瘟疫”席卷了闽地。黄龙病,这个植物界的癌症毫无征兆地袭击了福橘。之所以叫“黄龙病”,是因感染病菌后,叶子成片变黄,远望如带有鳞甲的“黄龙”。一条条“黄龙”爬上了枝梢,福橘完成最后的绚烂,轰然而倒。这场树瘟,导致六凤村及周边百年老橘树悉数灭亡。此前,一直疑问为何福橘没有百年老树,在这里我找到了答案。至今,村里的老人依旧唏嘘不已:“闽江橘子红”一去不复返。

这两年,福州市在闽江公园望龙园试种了数亩福橘。这也是福州公园近20年来首次大面积试种福橘。清明前后,我站在橘花飘香的闽江岸,感慨万千。或许,不久的将来,“闽江橘子红”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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