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都在线 文学与艺术 逐水安泰河

逐水安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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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关注着安泰河。在过去那是一首心头难忘的老歌,那是一朵水中凋零的花,那是一道早已暗淡的眸光。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在夏的灿烂中,消息传来,改造后的安泰河成了福州“三坊七巷”街区最耀眼的“新星”。阳光下,水之湄也就有了我急切的身影,踽踽于平坦如砥的青石路。

路旁孓留的几株老榕,依旧绿荫如盖。河岸上,时新花草正绿正艳,蜂飞蝶忙。河床铺了石板,水清见底,有盆栽的芙蓉出水。锦鲤成阵,追逐嬉戏在莲叶之间,河道窄窄当然不可能有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的景象。新修的石栏杆、美人靠,游客云集,正在观花赏鱼。可传来的水声并不真实,那是人工的莲花喷头,不间歇地让水面泛起涟漪。

河两岸原有鳞次栉比的青瓦平房连同那一堵堵白灰脱落的风火墙,消逝殆尽。代之而起的是,统一兴建的两层仿古新楼,建筑大多采用木构架结构,屋檐翘角错落有致。从远处看,一堵堵翘角的白墙被黑色的小瓦勾勒出鲜明的轮廓,像一幅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又像一幅幅含义模糊的现代派作品。临街的门窗、栏杆、隔扇大多刻有木雕,传统花格窗棂都是暗红色,给人一种“飞阁流丹”的感觉。但已经不见寻常百姓家了,留下的只是商铺的喧哗。酒楼茶馆,传统小吃,笑语盈耳。

沿着河岸,我在寻找一种心绪。安泰河蜿蜒曲折,已经整治完工的实际上只是光禄坊至澳门桥短短的一段,我来回走着。凉风扑面吹来,乱花渐欲迷人眼。沉迷中仿佛有知了的鸣声,那是一篇儿时很久没有完成的日记。拣一个临窗的位置,静默地注视着眼前的这条小河,目光如水,柔情荡漾了近半个世纪,至今,仍令我躁动不安。流水之上,是千年的历史,是百年的沧桑,是童年的欢愉,是后来的失落,是如今惘然的思绪。

千年前福州曾是水城,三面都是水,东面是东湖、西面是西湖、南面是南湖。水网四布与闽江潮汐相通,人们逐水而居,窗临街,户枕河。三坊七巷成为城市中心,当年的安泰河边就是一个重要的“码头”。原先朱紫坊巷口刻有古诗对联:百货随潮船入市,万家沽酒户垂帘。“潮回画楫三千只”,酒肆歌楼,夜夜笙歌,可以想像安泰河的繁华。而这些只是史籍的记载,文人的吟唱,我无法拥住这个梦,心灵的底版也没一个清晰的投影。那沿河断断续续的故事,像河水有时清澈,有时混浊。

我拥有自己的记忆。走出小巷的少年,在春的花开、在秋的成熟里回望。印象中的安泰河,始终是一条活泼的生机勃勃河流。春水方生,驳岸上野草自花,浊水带着榕叶的清馨流着;秋风乍起,老屋里木门虚掩,清波伴着妇人洗衣时的啐语淌着。晨曦中,我追逐呢喃的小燕,追逐小河里童年的水花;夕阳下,我沉缅浅水中的小虾,沉缅小河带来的欢乐。几十年,时光匆匆,落叶缤纷,小河终于老去。城市在不安和烦躁中扩张,河道日渐淤塞,江潮无法相通,安泰河失却了秋波的美丽。而我灵魂却长随屈子在汩罗江畔听渔父歌吟: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我深信,总有一天我会回到故地,借得一瓢沧浪水,涤尽荒唐浮世梦。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河道疏浚船开进了小河,抽干了河中所有的臭水。高压水枪冲涮堵塞河床的淤泥,小河两岸构筑起了整齐漂亮的块石护岸。河中投放锦鲤,河岸摆花种草。可两岸似曾相识的民房却夷为平地,住户迁徙一空,建商铺建公园建亭楼。

曾经把我的童年和欢笑都带走的缓缓流水,如今清澈见底却不再流动。
曾经古老的河岸随意生长的野草闲花,如今全按照人工精心培育编排。

曾经洗衣挑水淘米让人随时与水亲近的台阶,如今再也找不到踪影。

曾经在脚趾缝间稍纵即逝的小鱼,如今都换成了可望不可及的锦鳞。

曾经的平房朗朗书声随处可闻,如今却是崭然新楼小姐招呼声四起。

在这一段整治一新的河流面前,多少次我把脚步悄悄放慢,只为了续一份相见时难别亦难的缘,只为了能够轻轻拾起那被岁月残破了的愿,可往日的回忆早已锈迹斑驳。这不是我记忆中的河,我无法倾听昔日梦想的回声。这不是我想像中的河,我无法描绘说不清道不白的情感。陌生的感觉让我惆怅,我明白心目中往日充满生活细节的小河,已俨然成了旅游景点的亲水游廊。是生活的升华还是生活的蜕变?一时无法回答。没有人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没有人能再一次重复少年的时光。还是挥一挥手,潇洒地再背诵一下《沧浪之水》吧,明天继续逐水安泰河,看风起云涌,花开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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