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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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一丁

榕城多榕树。生活在榕城40多年,自然对榕树有更多的关注、了解与敬畏。

对榕树最初的印记,非源于榕城那冠盖如云的苍翠,而是烙自一曲悠扬的民谣——“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童年里,知了的长吟、池塘的波光与榕树庞大的绿荫,仿佛被阳光熔铸在一起,浑然天成地勾勒出童真最鲜活的轮廓。大榕树的枝丫间,蝉鸣声声,那是盛夏最清甜、最执拗的知音;而树冠下那一方小小的池塘,荡漾着赤脚踩水、追逐嬉闹的喧哗,是整个夏天最令人雀跃的乐园。

大学毕业分配到了榕城。榕城之所以为榕城,绝非虚名。北宋治平四年,福州太守张伯玉有组织地发动福州市民“编户植榕”,使得福州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呈现出“绿荫满城,暑不张盖”的城市景观。此后,历朝历代均有栽植,形成了独特的榕树文化。榕树被当地人当作神树、社树、风水树、佛教圣树、村落标志树、迁民怀祖树、吉祥树、爱情树等等祭拜,无处不在,无人不晓。

福州国家森林公园内有棵“榕树王”,而我所在单位位于杨桥路与环城路交叉口,路中间就有一棵堪与此“树王”比肩的古榕树。榕城的夏天特别热,20世纪80年代,那时的住所还没有空调,为了避暑,我常常约三五好友散步到这棵榕树底下乘凉。久而久之,竟阴差阳错地养成了一种雅兴——“欣赏”上了福州评话。

福州评话演出方式很是简便,无须化妆无须戏服,不用布景不用幻灯,一个演员撑一场,一片铙钹一片天。多少年过去了,甘国宝与贻顺哥的命运以及榕树下的市井百态,已化作一处流淌着沁骨清凉的温柔港湾,嵌入了炎热夏夜的记忆深处。

后来,杨桥路拓宽,那株阅尽沧桑的古榕,却仿佛一位固执的长者,倔强地横卧在了新拓的路心。于是,道路在它身畔分道扬镳,温柔地绕出一道弧线,汽车只得俯身绕行。这巧妙的退让,是城市管理者对百年生灵最精心的工笔,亦无声诉说着市民心底那份对苍翠生命的深沉敬畏。然而,令人怅然的是,那浓荫之下曾鲜活流淌的光景已然消散。再不能于婆娑树影间,捕捉到蒲扇轻摇、闲话桑麻的悠然;再无法听闻树下棋枰落子的清脆。那方由古榕撑起的、活色生香的市井画卷,连同它蒸腾的烟火气与温润的人情味,终究被这绕行的车流,隔在了时光的另一

从外表看,榕树并不“完美”,它绝非高调张扬的“青春”树,不似繁花堆锦的“华丽”树,亦非金枝玉叶的“富贵”树。它骨子里流淌的,是川流不息的“平淡”;它深深扎根的,是贴近乡土的“世俗”。它以垂落如瀑的气根为须髯,自居为时光的“老者”。有行家说榕树代表了福州的气质与性情,窃深以为然,它静卧在三山之间,带着一股不事张扬的清气,不喧嚣标榜,不争奇斗艳,只是以一种平和姿态,安守一方水土,不疾不徐间,自有一份“守缺”的底气与温厚。

我们总是在追求完美,有时弄得很累又很卷,其实,不完美,才靠谱。卢梭说:“没有缺点的人是没有的”,同理,没有缺点的树也是没有的。没有缺点的人很虚幻、不真实,而有缺点的榕树,生长速度快,适应能力强,寿命也很长。

山水林田的组合,会生成不同的地气、云气,决定了一个地方的气象。榕城与榕树互为因果,相伴相生。但近年来,随着城市化建设的一日千里,高楼大厦也得寸进尺,榕树在大基建的逼仄下望而却步。我担忧,步步退却的榕树是否会弱化城市的品质与特色?如何留住榕树,留住这个城市的根,成为我们不得不面对的“囚徒困境”。基因的根本目的就是复制和延续,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不断进化出各种本能。树的骨子里也刻着利己主义的烙印,总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城市又何尝不是如此?

“路边一棵榕树下,是我怀念的地方,晴朗的天空,凉爽的风,还有醉人的绿草香。”那歌声里流淌的,是被绿意浸透的旧时光。纵使时代的步履勇往直前,早已踏碎了这般宁静的绿荫梦境,可那缕缕草香、片片清凉,总是我们最现实、最真实的梦想,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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