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都在线 文学与艺术 母亲的竹椅

母亲的竹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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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

清晨,刚打开房门,就闻到厨房里的香味,也听到了竹椅的“吱呀”声。

母亲在厨房里做饭。她坐在那把老竹椅上,在灶台与水池间辗转腾挪时,那把椅子,总会“吱呀吱呀”地响。我的一天,就在这美妙的“吱呀”声和丰富的早餐中拉开了序幕。

母亲并非一开始就坐竹椅。自我记事起,她是站着做饭。时光是无情的雕刻师,它悄然改变着母亲的身体。原本健全的左腿,因长年累月地过度使用,渐渐出现问题,膝盖疼痛,站立不稳,直到最后不得不完全依靠拐杖。然而,母亲从未在我面前表现出一丝的脆弱。

母亲年轻时和健全人并无太大差别。虽然右腿有些残疾,但她不需要辅助工具。30年前,母亲从湖北到福州,她每天骑自行车去上班,从城南下藤路到城北北环中路,近1小时的车程,风雨无阻。后来为了照顾我,她买了三轮摩托车。每天清晨,她早早起床做饭,送我上学,忙完这些,再匆匆赶去上班。在我眼里,母亲简直就是“超人”。

直到厨房里多了那张竹椅,直到母亲开始慢慢用上拐杖,我才意识到,这个“超人”般的母亲,正在一年一年地老去。

竹椅是从上藤路的竹器店里买回的。那时的上藤路还没有改造,现在那里的古建筑都已经修缮了好多年,可见竹椅是有些年岁了。高高的竹椅,结实牢固,母亲坐着稳稳当当。我家厨房很小,地面很光滑,一边是洗水池和案板,一边是灶台和碗橱。母亲坐在椅子上,用健全的左脚轻轻用力支撑地面,竹椅会因惯性移动,就可以轻松到达她不同的“工作台”,做好一餐又一餐普通又可口的饭菜。一年四季,一日三餐,从洗菜、炒菜,到洗碗,母亲都是坐在竹椅上完成的。用的时间久了,竹椅的竹条干了、瘦了,甚至出现了虫蚀的微小空洞,坐在上面,竹椅便开始发出“吱呀”的响声。于是,我家小小的厨房里,除了锅碗瓢盆演奏的厨房交响曲,又多了竹椅“吱呀”的唱和声。

上学那几年,每天早上起床时,我依旧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坐到饭桌前,母亲总是变着花样准备:拌面肉燕、牛奶面包煎蛋、水果蔬菜牛排……几乎从不重样。那时的我,只知道吃,却从未真正体会过母亲背后的辛劳。

工作后,我偶尔也会下厨做饭,但更多的时候,依然是母亲在厨房里忙碌。她花白的头发在蒸汽中若隐若现,布满皱纹的手依旧灵活地翻动着锅铲。有一次趁母亲不在家,我也悄悄地坐上那张老旧的竹椅,听着它“吱呀”作响,内心被温暖包裹,我的眼角也有些潮湿。母亲坐在这把竹椅上,切葱花、洗菜蔬、收拾碗筷,点点滴滴都是对我的爱。

如今,这把竹椅已老旧,买回来时青翠的竹皮,在岁月的洗礼下变得枯黄厚重,椅腿上还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油渍。这些油渍,是生活酸甜苦辣的包浆,是尘世里人间烟火的味道,见证着母亲年复一年的操劳。

生活如流水,这流水般的日子又如动人的乐章,有轻快明媚,也有低沉舒缓;有激昂澎湃,也有温柔婉转。竹椅“吱呀”声中,生活的每一个音符,命运的每一篇乐章,都被母亲弹奏得从容自如,平静如水。

在这些匆匆而过的日子里,我从未像今天这样静下心来,倾听竹椅的声音。或许,这就是成长。成长让人的心变得柔软,让人更容易关心身边的人和事,更容易体会那些年少时未曾察觉的情感。我在流水般的日子里成长,母亲在流水般的日子里老去,而竹椅的“吱呀”声,如一首温暖动人的歌谣,在我耳畔轻轻唱响。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提议给母亲买一把带滑轮的软垫靠背椅。母亲拒绝了,她说:“带轮子的椅子固然方便,但我怕滑动太快,脚来不及支撑会摔倒,还是这张竹椅用着安全。”

是啊,十几年风风雨雨,竹椅一直陪伴着母亲,像是母亲的另一条腿,母亲又如何舍得换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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