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柯柯
儿时的我,瘦小单薄,老是吃不饱,像只小饿猫,常趴在桌角等着。吃饭,于我而言,是一种急切的期待,眼睛盯着厨房方向,肚子还会不时发出“咕咕”的抗议声,满心满眼都是咸菜及地瓜粥上桌的那一刻。
老榕树静默伫立,斑驳木窗透过的光影,给那坛古朴的咸菜瓮披上了一层梦幻的纱衣。
忆起阿嬷的身影,常在朦胧月色中劳作。只见她微微弯下腰,那双布满皱纹却无比灵巧的手,熟练地抓起一把菜疙瘩,放到案板上。随后,她拿起菜刀,“嚓嚓嚓”几声,菜疙瘩就被切成均匀的细丝。接着,她抓起一把精盐,均匀地撒在菜丝上,双手快速地翻动、搅拌,盐粒与菜丝亲密交融,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就是一首欢快的劳动乐章。
阿嬷把搅拌好的菜丝小心地装进咸菜瓮中,一层又一层,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装满后,她盖上坛盖,双手用力压了压,确保密封严实。那一刻,仿佛连时间都开始了发酵,酿出独特的韵味。
那些菜疙瘩,青翠欲滴。粗盐粒粒,如同夜空中闪烁的小星,它们携手封存进这段静谧的时光,静静孕育着味道的升华。
每当饭点,我总会迫不及待地跑到咸菜瓮前,看着阿嬷轻轻揭起那坛盖的一角。随着“吱呀”一声,一股熟悉而又亲切的味道瞬间扑鼻而来,那咸香中带着丝丝甘甜,直钻我的心肺。我兴奋地跳起来,大声喊道:“阿嬷,咸菜好香呀!”阿嬷则会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小馋猫,慢慢吃。”
那时的我,总爱就着腌制的咸菜,小嘴一口一口细细品味。咸菜的滋味在口中散开,直击心灵深处。每一口,都仿佛能感受到阿嬷无尽的温暖与深深的牵挂。那是爱的传递,在舌尖上跳跃,在心底里扎根。闲时,我也会小心翼翼捞一根咸菜梗嚼着。
后来我读高小。学校在法石,离家七八里路,我中午在学校里,没去食堂吃。不仅是我,一起去的小伙伴们也极少有去食堂吃的,因为大多是从小山村来的,家里经济不宽裕。我们吃从家里带来的地瓜和咸菜。带咸菜是因为大暑天能放得住,不容易馊。
时光荏苒,阿嬷和阿妈都已离我远去,那座承载了欢笑与泪水的老屋,也渐渐衰败,但月光依旧,年年映照着老屋,无声地讲述着过往的故事。
每当月圆之夜,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罐咸菜。月光洒在窗前,我仿佛又看到了阿嬷在老榕树下腌制咸菜的身影,听到了那“沙沙”的搅拌声,闻到了那熟悉而又亲切的味道。咸菜不仅仅是一道简单的家常菜,更是心中独一无二的印记,是对逝去亲人的无尽思念,是对那段美好时光的深深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