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玉勇
新米带回家,母亲照例会先熬一锅粥。那些米是刚脱壳的,装在袋子里,还带着加工厂的余温。我打开袋子,把鼻子凑近,一股清新的香气随即钻进鼻腔。今年的新米粒粒晶莹,微微透光,像是裹了一层薄薄的油脂,在厨房的灯光下泛着珠光。
母亲量了两杯米倒入盆中淘洗,新米不比陈米,轻轻搅动几下,水便浑了,浮起些细碎的米屑。她的手势很轻,说若是搓得重了,米的精华就去了大半。洗过两遍,水渐清,米粒也被泡胀了些,显得愈加饱满。
灶上放着一口铝锅,水快烧开时,冒着细细的泡。母亲将沥干的新米倒入,锅里沸腾的水顿时静了片刻。等水再次烧开,她才改用文火,盖上锅盖,仅留一道缝。不过十分钟,米香就飘出来,不同于陈米的味道,新米的气息带着青草般的清新,又混着一股淡淡的甜味,弥漫在整个厨房。
粥在锅里咕嘟冒泡,米粒渐渐“开花”,与水交融,粥汤表面浮起一层泡沫,母亲便拿着勺子将之轻轻撇去。熬煮越久,粥变得越发稠浓,不时鼓起气泡,又破裂开来。最妙的是那层米油,在粥面凝结成一层薄膜,闪着珍珠般的光泽,母亲打趣说这是新米才有的厚赠。
父亲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上剥新掘的花生,手指沾了泥色。他不时抬头望向灶台,感叹说:“今年米好,油性足。”母亲闻言点头表示赞同,手上的勺子还在搅动着,不时带起米粥黏稠的拉丝。粥快熬好时,母亲往锅里撒了一小撮盐,说这样能“提”出甜味。
刚出锅的粥汤表面结着一层完整的米油,我用勺子将之挑起送入口,感觉就像绸缎般滑入嘴里,一股浓郁的米香立刻溢满口腔。粥粒已经完全化开,却又不是毫无灵魂的清汤,而是黏糯适中的糊状,吃完满口生香。
我忽然想起春天跟父亲去田里插秧的情形。那时地里的水还凉,稻秧刚到膝盖高,绿得嫩生生的。转眼到了夏日,稻子开始抽穗扬花,远远望去,田里像是浮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待秋收后,那些光景便都化作碗中这一抹清甜。
母亲不说话,只慢慢喝着粥,额角渐渐渗出细汗。她喝粥有个习惯,总要先闻一闻,再小口品尝,仿佛在确认这一年的辛苦没有白费。
吃过新米粥,胃里暖乎乎的,感觉整个人都舒坦了。我低头一瞧,发现碗底还粘着些许粥糊,心想得用热水才能将它泡开洗净。父亲见了又说,这才是好米的样子,黏性足,“出饭率”高。
一碗新米粥下肚,不只是吃了顿饭,而是像将春播、夏长、秋收的时光都尝了一遍。那些阳光、雨水、泥土的气息,那些弯腰劳作的瞬间,都融进一碗粥里,化作最简单也最丰盛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