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凤清
“麦螺番薯鲠”,这句流传在连江海边的俗语,道尽了时令的奇妙馈赠:麦子熟了的时候海螺肥美,番薯收成的时候鲠仔(一种附在崖礁缝中的贝类)肥厚。此时呼朋引伴,漫步定海湾的沙滩,或是踏上近海的岩礁,俯身在礁缝间捡拾海螺,无疑是这个季节最惬意的消遣之一。
海螺,隶属软体动物门腹足纲。在贝类的广袤世界中,它们种类繁多,全球约有七万种。在连江的海边,螺类家族可谓热闹非凡。肉螺、槟榔螺、水壳螺、尖螺、伡伡螺、包螺、鼓螺、观音螺、粗螺、黄料、刺刺螺、虎螺、酸酸螺、香螺、猫狸螺……每一种海螺都独具特色,诉说着属于自己的海洋故事。螺壳有的形状奇特,有的色彩斑斓,有的甚至还能吹出悠扬的号角,传递着大海的呼唤,那是渔村独有的回响。
在海边捡海螺,可是一门技术活,也是一场与大海的默契互动。潮汐的涨落决定着捡拾的最佳时机,每个月大潮之时,潮水退至最低点,露出平日深藏的礁石缝隙,那便是捡海螺的黄金时刻。沿着海水退去的边缘,在凹凸不平的石缝中仔细搜寻,或是一边畅游在清凉的海水中,一边伸手在礁石上摸索,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然而,这份乐趣并非人人都能轻易享受,礁石的棱角、贝壳的锋利,稍不留意就会割破手掌。只有长在海边、熟悉大海脾性的人,熟知海螺藏身之处,能够满载而归。
若是遇上酷热难耐的夜晚,“摸鼓螺”则成了独特的乐趣。当夜幕降临,拿着手电筒到海边,光圈所及之处,可看到岩石上密密麻麻正出来接露水的鼓螺。此时,必须轻手轻脚捡拾装在篓里,稍有动静,这些小家伙便会噼里啪啦地逃窜。
捡到的海螺,最经典的吃法便是清水煮。洗净的海螺与水一同放入锅中,先不要急于开火,静待几分钟,让螺肉在水中慢慢舒展,而后再点燃灶火。如此煮出的海螺,螺肉鲜嫩,用针或牙签轻轻一挑,稍微一旋转便能完整取出。
除了清水煮,鼓螺还可剪掉尾部,加入姜片煮汤,出锅前撒上一把翠绿的芹菜。轻轻一吸,汤汁裹挟着嫩滑的螺肉瞬间盈满口腔,这独特的鲜味会让来连江的客人赞不绝口。
在连江的海螺家族中,还有几种格外引人注目。辣螺,也叫苦螺,对于连江人而言,那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辣螺它们喜欢栖息在潮间带中下区的岩礁附近,或海底,或礁石之上,常常成群结队生活。在我国沿海均有踪迹,尤其在黄海、渤海数量众多。辣螺之辣,与辣椒的辛辣截然不同,那独特的味道,无论是嗜辣之人,还是不喜辣味者,品尝后都会食欲大增,胃口大开。在酒宴的冷菜拼盘里,辣螺与香螺常常携手登场,成为餐桌上的亮眼风景。
香螺学名玉螺,虽然在餐桌上颇为常见,但大多栖息在潮间带中、下区及基准面附近的泥、沙底,退潮后极难寻觅,不像辣螺随处可见。而锈凹螺,海边人俗称圆孔螺,也是连江近海岩礁上的“常客”。圆孔螺,则是小巧玲珑的海螺。它们栖息于潮间带下区至5米水深的礁石间,以足紧紧附着,偶尔也会进行短距离的“旅行”。褐藻和红藻,则是它们最爱的美食。
辣螺酱,是沿海渔村的特色美味。制作辣螺酱需要十足耐心。将野生辣螺洗净后敲壳取肉,按照一斤辣螺四两盐的比例调配,夏天腌制两夜即可食用,冬天则需五到七天。食用时,加入少量黄酒、白糖和味精,风味更是独特。虽然制作辣螺酱的材料并不珍贵,但腌好的一瓶辣螺酱,在渔村却是稀罕之物。记得小时候,我因吃辣螺酱被碎螺壳划破舌尖,从此对这份美味心生畏惧。然而,每当再次看到辣螺酱,那特有的咸香与鲜美便会涌上心头,勾起无数童年回忆。
在过去,虎螺、辣螺的空壳,还曾是海边孩子最心爱的玩具,洗净晒干后,挑选五粒大小相近的,便能开启一场“码灰籽”的游戏。这种被称为“码灰籽”的游戏,深受女孩喜爱,每个女生的书包里几乎都珍藏着一副螺壳“装备”,常常玩得忘记了吃饭时间。
大海以宽广的胸怀,无私地馈赠着这些美妙的海螺。但海螺的生长常要数年光阴,我们在享受这份馈赠的同时,更应心怀感恩与敬畏,只取所需,留小护生,让潮起潮落间,永远有螺影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