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
“这是燕窝吗？”
见朋友端来一杯东西，我脑海里闪出疑问。燕窝可是贵重的食物。
“草燕，请喝。”人家递给我。杯子里透亮的液体，分明就是燕窝状，我想不出还能是别的东西。
“平民燕窝。”当地朋友笑着说。价格下来了，我放心地揭开杯盖，打算尝一尝。怎么会是如此动听的名字？我好奇起来。写作的人，都难免好奇。尤其我这个喜好童话创作的人，看到文字会有形象思维和想象力的发动。燕，燕子飞，燕窝是跟金丝燕有关的食物。我从不吃燕窝，知道燕窝的来历后，更是心疼金丝燕的窝巢被“连窝端”，而致使它们前功尽弃。
那么“草”呢？意思是不值钱，还是真的是草本的？终于有人给了我明确解释：草燕是用一种海草制作而成，形态很像燕窝。由于大众都能消费得起，因此又被称为“平民燕窝”。
当地朋友拿来原料，展示给我们看。原来这种草我认识啊！是海石花。我少年时生活的村庄，距离海洋不算太远，曾吃过海石花，但那是一种凉拌菜，被做成了咸辣口味的小菜，而且是比较完整的海石花，筷子夹起来好像看到了海底珊瑚，特有的生长形态犹如小小的树枝。此刻，在平潭岛，海风不断吹着民宿的窗户，海石花的模样大变，以至于我都没认出来，盯着眼前被晒成浅黄色的、丝丝缕缕状的东西，耳边听着“草燕”这个新名字，脑海立即浮想联翩起来……仔细打听，草燕已作为“平潭三宝”之一，出现在游客面前。它受欢迎的原因，是口味多到足足有三十几种，很符合年轻人的选择。当然了，好喝，还要有特殊的营养，于是有人拿出《本草纲目》的说辞，还有人直接告诉我草燕的清凉解暑功效，甚至细数其中包含哪些微量元素，可以清咽、消炎、润肺。我所关心的，更在乎草燕的制作工序，是否成本很高，让当地渔民耗费大笔财力。得到的答案是，确实来之不易，才谓之为宝。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道理，世人都明白。可我不知道海石花需要什么样的生长环境，直到饮用了一杯草燕，内心才被真正触动。并非所有的海水里都能生出海石花，而是未被污染的海洋，才能长出这种大海馈赠的原生态礼物。
海石花悄然地出生在礁石上，却不是任何一块礁石，必须远离人烟。渔民来到远离海岸的岛礁，而这礁石必须被海水覆盖，时而又露出海面能获得阳光的位置，海石花的生命才得以保全。它们是海洋的女儿，被海水养育出来，像其他鱼类和虾蟹一样离不开咸涩的海浪，却又像向日葵一样面向金色的光线，方能成长为可爱的海洋生命。说到底，它们来路曲折，也是渔民劳苦的见证。因为海石花在礁石上长大，还固有一种韧劲儿，无法轻易弄下来，比贝类黏附在礁石上还难以采集，渔民必须用铁家伙才能刮铲下来，遇到石缝里和贝壳上生长的海石花，更需要技巧，费心思。采集的困难，增加了海石花的身价。
海石花是与礁石融为一体的岩礁之花，无法人工养殖，只能是远海的馈赠，让我们领悟天赐的力量。
从岛礁带回来的海石花，清洗过程特别考验人的耐心，碎屑里有砂石和贝壳残骸，都必须清理干净。从海石花，到人们称赞的草燕，中间包含着采摘、清洗、制作的一道道精细程序。但对海石花来说，应该如何形容它们离开出生地的旅程呢？我想起台湾作家张晓风的散文句子：“人声嘈杂，人潮汹涌，有谁回顾那曾经蠕动的生命，有谁怜惜那永不能回到海中的游魂？”
喝一杯清凉解暑的草燕时，请致敬平潭渔民耕海而获的辛苦吧。同时，对凝结大海背影犹如琥珀般的海石花，也存一份感激——你，慢悠悠地饮用时，是否聆听到了远海的海潮声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