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郭永尚
在记忆深处,总有一些身影与技艺,承载着往昔的温度,箍桶匠便是其中之一,他们用勤劳的双手诠释传统工匠的坚守与执着。对我来说,箍桶匠更是一位特殊的启蒙“师傅”,影响了我的人生。
小时候,我的世界无拘无束,作业本上的字歪歪扭扭,像被顽皮的风肆意摆弄的荒草,毫无美感与规矩。老师苦口婆心教导、父母无奈叹息,都无法让我在书桌前多停留片刻。大人有时打趣道:“你这字,得让箍桶匠来箍一箍!”当时我只当是一句玩笑,没想到箍桶匠却给我带来了启迪。
20世纪的乡村,时光舒缓宁静。清晨或黄昏,箍桶匠悠长的吆喝声悠悠穿过街巷,为村子添上烟火气。“箍桶嘞……箍桶……”这声音宛如古老召唤,瞬间打破村庄的宁静。乡亲们捧着破旧水桶、开裂脚盆匆匆赶来,眼神满是期待。孩子们如被花蜜吸引的蜂蝶,欢呼着从四面八方飞奔而来,紧紧围在箍桶匠身边,眼中闪烁好奇光芒,打量着这位手艺人。
他所挑的担子,一头是装满工具的木箱,斧头、锯子、刨子、凿子被岁月打磨得油光锃亮,另一头是散发淡淡木香的木桶半成品,木香味与泥土芬芳交织,是乡村独有的味道。
那个洒满阳光的午后,我第一次近距离看箍桶匠干活。他面前是一只漏水的水桶,在他眼中,这水桶却似待雕琢的艺术品。他缓缓蹲下,粗糙大手轻轻抚过桶身,凭借经验,他很快发现桶底木板开裂、铁箍松弛。
他从木箱取出一把小巧的斧头,在磨刀石上轻轻蹭动,“沙沙”声格外清晰,他眼神专注而坚定,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劲道,让斧头刀刃愈发锋利。磨好后,他拿起斧头,对着备好的木料,开始进行切削。他的手臂高高扬起,斧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下时精准地砍在木料上,发出沉闷有力的“咚咚”声。每一次砍削,他都根据木料的质地和需要的形状,巧妙地控制着力度和角度,木屑飞溅而出,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他精准地撬起木桶上需要替换的旧木板,从备好的木料中精心挑选新木板,仔细端详木板的纹理。随后,“嘎吱嘎吱”的锯木声在空气中回荡,锯末如雪簌簌落下,他拉动锯子,身体微微前倾。很快新木板被切割成合适尺寸。他又拿起刨子修整木板边缘,卷曲刨花轻盈飘落。
新木板嵌入桶身,木槌“哒哒哒”的敲击声在桶壁上响起。他停下看看木板的嵌入情况,确保每一块木板都紧密贴合,没有丝毫缝隙。
随后,他拿起铁箍,用特制工具用力收紧。他脸上青筋微凸、肌肉紧绷,汗珠滚落,滴在脚下土地上洇出浅浅印记。随着铁箍收紧,破旧水桶重焕新颜。
我被深深震撼了。他的神情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他和手中的水桶,每个步骤、每次触碰,都倾注着对这份手艺的热爱与尊重。这一幕,烙印在我心底。
时光悠悠流转,记忆却从未褪色。那些画面,让我在往后的人生里,无论面对何种挑战,都能从这份专注里汲取力量,坚守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