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莉莉
“二月二,剃龙头”,转眼农历二月二将到,不由想起上次理发。
天桥下,有一间不起眼的理发店,门口不见蓝白相间、旋转不停的灯柱,唯有一个架子高悬,上面夹满了毛巾。两张竹藤椅,不仅方便顾客等候休息,街坊邻居买菜路过也可歇歇脚。门上方的牌匾已褪色,一副春联颜色倒还鲜艳:剪去千丝旧岁,迎来万缕新春。
不足十平方米的店面里,有两张靠背老式铸铁理发椅,一面大镜子,镜子下有抽屉,推子、夹发板等理发用具的电线露在外面。另一面墙贴着一些旧海报,郭富城、周海媚的灿烂笑容尽显青春活力。对着门的是一个洗发池,上面装着一台电热水器,旁边架子上摆了些洗发水、护发素之类的。
推开门,蒸腾的皂角香裹着暖意涌来。老板娘脸庞圆润如满月,戴着眼镜,顶着一头时尚的大波浪卷发。她见到我,笑着说:“放假回来啦?”她半蹲着给阿婆修鬓角,剪刀在指间翻飞如燕,边问我:“这次想剪什么发型?”
我望着镜中翘起的发梢:“修修发尾就行,您看看要不要用药水?”
“使不得!”她捏起我一绺头发对着光端详,“发质干,再烫该焦了。等会儿教你用吹风机定型,保管比药水灵光。”
理发的阿婆笑着说:“阿春仔,你就是这么实诚,剪了这么多年头发,价格没涨,还总是为顾客着想。”老板娘笑道:“都是厝边头尾,互相照顾,生活才有趣味嘛。”
阿婆掏出了七元,投进小铁罐里,又指了指倚在门口的一个红袋子说:“这是我自己种的,打过霜的芥菜特别甜,今晚就拿去炒了吃。”老板娘笑着说:“我太有福气了,吃了不少您老人家的菜呀。谢谢啊。”
这熟悉的笑脸令我想起了初中时那次剪发经历。妈妈总说长头发吸营养,害我长不高,硬是拉着我来剪短发。老板娘看我臭着一张脸,也不着急剪,找了个画册,让我慢慢挑。这本画册里有不少短发,还挺好看的,我有些犹豫不决了。老板娘笑眯眯地说:“小姑娘脸圆圆的,剪个波波头,俏皮又好打理。等长些扎半丸子头,可流行了。行吗?”这一番说辞,竟让我放下了心中的抗拒,欣然接受了短发。我心里着实感激她。
轮到我了,老板娘手起剪刀落,一寸寸发丝纷纷而下。我和她说起了小时候的这件事:“您对人可真有耐心啊。”她脸上绽放出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其实啊,不管老人小孩,都爱美的,收拾利落了,心情才会美美的。咱这行当虽说是伺候头发,实则是修整心情的头等大事呢。一个发型好坏会影响人的心情,这心情好了,不就身心都舒畅了嘛。”我连连点头称是,又忍不住问:“这么多年了,您理发才收7元,咋不涨价呢?”她嘴角一扬,说:“我做的都是老主顾,大家你帮我,我帮你的,没必要整那些虚头巴脑的,糊弄的都是自己的熟人,过意不去。虽说钱少赚点,但我快活自在。”
比起那些镶着霓虹灯牌、飘着离子烫焦味、动不动就推销办卡的高档理发店,这里的吹风机就像老火车的汽笛般呜咽,染发盒里总盛着老牌的黑中药,一切是那么实在。
“记住,洗完头发,吹风机往下吹,边梳边吹,发尾自然不会翘了。”她手腕轻抖,吹出个漂亮的发梢弧度。“好了,”她解开我身上的围裙,用海绵扫扫我的脖子,“扫二维码就行啦,七元。”
走出理发店,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老板娘的话还萦绕在耳旁:“人哪,踏踏实实活成自己的样子最自在。”那些被时代遗落的老手艺,在灰扑扑的角落里,兀自生长,散发着自己的光,温暖着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