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胡晓强
记得家乡的小河里、溪流中,有着似乎总也抓不完的各种鱼,什么翘嘴白、石斑鱼、黄甲鱼、宽鱼、黑鱼等等,应有尽有,给我的童年、少年带来了许许多多的渔趣,留下了难以忘怀的美好记忆。
先说“围鱼”。这是我10岁左右还是小屁孩时常玩的把戏。也就是在常有鱼出没的河床上,上午放学时用石块围起一个类似堰塞湖的小洼,并留个豁口,午饭后把从家里带来的饭粒撒进去,贪吃的鱼儿就会陆陆续续地从豁口进去吃食。但由于豁口留得有些技巧,鱼进去容易出来难。下午放学后,便邀上二三小伙伴悄悄抵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中备好的大石块把豁口堵住,小洼里的鱼就成了瓮中之鳖,待以就捉,每每都有不小的收获。
有一次,还围到了一只将近3斤的大甲鱼,给了我们一个大惊喜。小伙伴建议把这卖了换点钱买糖吃。于是,我们在河边扯了两根藤草,学着大人在甲鱼的尾处戳了一个小口,把藤草穿进去,一脸得意地拎到估摸着能买得起它的供销社食堂,食堂管理员一看这么好的大货,便爽快地答应买下,并出价2.3元。当时,我想我们3个人不好分,便缠着他说能不能多给1角钱凑2.4元,我们每人8角钱好分。要知道,那时1角钱能买到十多颗糖果,对我们小屁孩来说,可是个不小的数目。管理员看我们眼巴巴的样子,也就大方地给了2.4元钱。以致后来一些知情人都说“老胡家那儿子,很会讨价还价,长大是个做生意的料”。只可惜,成人后我并没走上经商做生意的路。
稍大点到十二三岁时,我就喜欢上了更有挑战意味的“摸鱼”——就是下到河里,在河边草丛中、岩缝里,或潜入河底在石底下、洞穴中徒手抓鱼。这可是一个需要胆大心细的活。首先,手摸进去,说不定就摸到会咬人的黑鱼、甲鱼,甚至是水蛇;其次,是要能潜水,因为河底水深处的鱼多且大;再是要心细,有时手伸进去会被卡被咬被刺被刮,此时就不能心慌乱了阵脚,而要调整好手位、忍住痛、沉稳气,哪怕摸到再大的鱼也要舍弃,果断地顺势收手,不然就很容易出事。那时,也常听老人们说起谁被鱼精附身了,或被水猴子抓住了回不来了云云,吓得我们心里怕怕的。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其实并没有什么鱼精、水猴子,这是老人们用来吓阻我们这些毛头小子,让我们不要逞强涉险的善意谎言。但自此在摸鱼时,我们都会结伴而行,并在潜水时手上系上一根绳子,遇有险情,便拉动绳子,大家七手八脚地下去救援。
到了十四五岁,能抡动8磅大锤时,我又迷上了更具刺激性的“砸鱼”。就是下到河中,用大锤重重地在河里的大石头上砸几下,藏在石底下的鱼往往会被砸晕,受到惊吓和撞击后就会纷纷往外窜,我们便用手抄网迅速捞起装入别在腰间的竹篓。运气好时,一个石头底下就能砸出半斤八两的一窝鱼。
记得有一次,听一小伙伴说,他在一块石头下发现了一只鳗鱼。于是,我便扛着铁锤,在他所指的石头上狠狠砸了3锤,就见一个看似水蛇的头探了出来。因怕是水蛇,我们不敢贸然去抓,只得再砸。仅再砸了三四锤,一只有2尺来长的河鳗就翻白出来,成了我的篓中之物。纯天然的野生河鳗,自古就有大补之说。当晚,父亲就用一半泉水一半米酒把这野生河鳗炖了,与爷爷、奶奶和叔伯们分享。
最后说说“闹鱼”。这并不是用什么鱼藤精之类的农药,给水生动物带来毁灭性伤害、严重破坏生态的“毒鱼”,而说的是在夏末秋初我们家乡特有的一年一度的放“竹麻水”。
放“竹麻水”是最令我难忘的。我家乡许多乡亲都有做一种叫“毛边纸”,城里人称“玉扣纸”的手艺。每年的清明过后,竹笋长到一人多高时,除有计划留下一些长竹成林外,其余的都砍下剥去笋衣,剖成条一层一层叠放在特定的大池子里,叠一层倒一层生石灰,尔后灌满水。竹笋在石灰中浸泡4个月左右就成了麻状,称为“竹麻”。此时,便要把池中的石灰水放干,取出竹麻运到生产纸张我们称之为“纸寮”的地方,放进小池,几人接力将其用踋踏成浆,再经过淘浆、糊浆、成形、压制、上墙烘干等一系列工序,化麻成纸。
当然,那时的我对这造纸过程并不感兴趣,令我每年期盼且津津乐道的其实是放“竹麻水”。因为“竹麻”腌泡池是建在竹山脚下小河的上游,池子阀门一开,石灰水便会沿着小河顺流而下,流过之处,鱼虾就像醉酒似的,晕头转向,极易捕捉。几乎也就在此时,村子里就会响起“放竹麻水啰”的大呼小叫声,家家户户的人们闻听便纷纷抄起渔网、竹篓、土箕,甚至瓢盆等涌向河边,能下河的立马下河,不能下河的则在河边跑着叫着,河中岸上,鱼跳人欢,好不热闹,俨然是一次全村男女老少都参与狂欢的“嘉年华”。
巧的是,这石灰水从村子东头流到村尾的西头,恰好石灰水就被稀释得差不多了,一过西头的拦河坝就到别村了,“药效”也失灵了。那时大伙也就收拾家什,提着或多或少的鱼虾打道回府。晚上,村子上空弥漫着煎煮鱼虾的香气,邻里之间吆五喝六地就着鲜美的鱼虾,喝着家酿的米酒,谈天说地,好不畅快。
那时的我,手中捞着鱼,嘴里吃着鱼,心里还想着这样会不会把鱼给“闹”光了,断了它们的子孙,来年没鱼可捞了。大人们就跟我说,不用怕,这石灰水有消毒灭菌作用,仅是把鱼“闹”晕了,药劲一过,鱼又会活蹦乱跳起来,不仅不会灭鱼,反而还能为鱼儿的生长环境“保驾护航”。这也难怪年年放“竹麻水”,年年有鱼可捞,这也许就是家乡农人们对生态环保最朴素的认知了。
渔趣多多,感悟多多。有人说:土壤是大地母亲的肌肉,河流则是大地母亲的血管,鱼虾就是血管中的营养成分,养育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但也有一度,由于生态破坏,家乡的小河污染严重,一到丰水期便洪水泛滥,而枯水期则干涸断流,难见鱼虾踪影。可喜的是,随着生态环保意识的普及和增强,特别是“河长制”的落实,前不久回到家乡时,河清水畅鱼欢虾跃的景象又重现在了眼前,儿时的玩伴聊起这前后变化,无比感慨。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以解忧,唯有渔趣!愿滋润我们母亲河长清,我们的鱼虾长在,我们曾经的渔趣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