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清丽
儿时,我最喜欢的节气是立冬。正如俗语说的:“立冬立冬,刣鸡刣鸭补嘴空。”在这个时节总能与美食邂逅,令人充满期待。
立冬,有进补的习俗流传至今,很多地方称之为“补冬”,但在我老家则叫做“养冬”。曾有北方的朋友好奇地问我:“是不是立冬过后,地里没什么农活了,农民都能进入休养状态,才叫‘养冬’?”我听了忍俊不禁,解释说:“在许多南方的沿海地区,最累人的农活就是冬日收地瓜。‘养冬’的意思其实是指养好身体,才有力气干活。”
过去一到立冬时节,家里定要为“养冬”做准备。母亲总要从后院挑出一只养得最大的红脸白毛番鸭来备菜,还会念叨着:“家里人口多,抓只番鸭炖汤才够吃。”母亲处理鸭肉的方式很特别,通常是把鸭胗切下来剖个小口,还得保持鸭脖的完整性。小时候的我经常钻进厨房里凑热闹,母亲见了就喊我去帮忙,比如取来人参片和针线盒。人参片会被母亲塞进切开的鸭胗和鸭脖里,从针线盒里取出的针线,则用来绑紧鸭脖的两端以及缝合鸭胗的切口。
烹煮番鸭汤时,母亲会先在炉膛里点燃一些木麻黄树的枝叶,然后再把装着鸭肉、“四物”、生姜片以及井水的瓦罐放到炉上。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就负责帮忙看着炉子,只要发现火不旺了,就得赶紧喊母亲来续柴火。每次添木柴时,母亲总是用力地提起瓦罐的“双耳”,先把它移到铺着木麻黄树叶的灶台上。一边添柴,母亲还会一边跟我说:“烧热的瓦罐不能直接放在灶台上,砖石太冷会让瓦罐爆裂,垫一层晒干的草叶,就能避免这个状况发生。”刚添的柴火烧得不旺,心急的我就偷偷往炉膛里扇风,希望火苗能窜得再高些,快点把鸭肉煮熟。
看到炖好的鸭汤表面漂浮着一层油,母亲便拿锅勺将这层油撇到一个瓷碗中。等开吃了,加料的鸭脖、鸭胗,会先分给我吃,母亲说吃了就能长高。加了“四物”的番鸭汤,看起来黑乎乎的,但因为混合着肉香和药香,汤喝起来苦中带甜,别有一番滋味。鸭肉的口感嫩而不柴,咬起来毫不费劲。这么一只大番鸭,只要端上桌,没多久就会被全家人一扫而空。
饭后,那碗提前舀出的鸭油汤也放凉了,母亲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吊篮里,随后盖上两层篮盖,再把吊篮挂到房梁的铁钩上。如此一来,这碗宝贵的鸭油汤就可以一直待在通风的地方,也不会被猫鼠偷吃或打翻。母亲还叮嘱我,不要拿着扁担之类的长物件在屋里玩闹,否则打翻那碗鸭油汤,定要把我打得屁股“开花”。
隔天,母亲取下吊篮时,就能看到碗里结了一层白色凝固状的鸭油,而鸭油下的汤汁也变成半透明的果冻状。挖出鸭油,母亲会用它来煮面线,只有吃过这碗带着鸭油香的面线,母亲才认为“‘养冬’算过完了”。
藏在节气里的美食,总是耐人寻味。就像儿时过立冬喝的“四物”番鸭汤和鸭油面线,它们的滋味温暖了无数寻常的日子,是我无论去到哪里,都会时常想念的家乡味道,也是一抹留在舌尖挥之不去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