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婉玲
薄雾揉碎了夜的外衣,弥漫在市井间,露水偷走了星辰,亲吻着街角的青苔。此时,城市一角的菜市,缓缓醒来,开始低声吟唱。那声音像珠子似的从清冷的晨间,一粒一粒滚落到醉酒的黄昏,滴在案板上,溅在竹篮里,荡起活色生香的烟火气。
清晨,一阵阵“哐当”声响率先打破菜市的宁静。小贩们把一筐筐蔬菜从车厢卸下来,竹筐砸在地上发出闷响,与远处隐约的车轮声交织着。不远的空地上,聚集了三三两两晨练的老人,角落里收音机悠悠响起,老人们和着节拍一招一式舒展着筋骨。那些古韵悠扬的曲调,漫过菜市的喧哗,顷刻间时光慢了半拍。
循着食物的香气走去,最先被汤勺敲击碗沿的清脆声吸引。“老板,老样子,豆浆加油条!”一位熟客洪亮的声音传来。“马上来。油条这边自己拿!”老板的笑容在热气里格外亲切。每次听见油条在油锅里滋啦冒泡,我定要找老板点上一碗花生汤,再配一根刚出锅的油条。那油条炸得金黄,两段缠绕鼓着泡,咬下去咔嚓一声,连声音都是酥的。
越过早餐摊,但见蔬菜区的小贩一边麻利地称菜,一边招呼着顾客:“都是刚到的蔬菜,新鲜得很!”
再往前走,传来猪肉伯案板上“笃笃”的声音,细密的肉末在油光锃亮的刀刃下翻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生鲜肉的油香。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常让我端着搪瓷碗来买肉,每次猪肉伯都笑呵呵多给一勺肉泥,麻利地将肉泥刮进碗里。回家后,母亲简单将肉泥一蒸,淋上酱油,再洒上一撮小葱,和着米饭拌一拌,馋得我直流口水。
临近晌午,“海蛎便宜卖咯”的吆喝声,伴随着“咔咔”撬开海蛎壳的清脆声传来,那是蟳埔女准备收摊了。每次挑选海蛎,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她们撬海蛎一气呵成的动作吸引,觉得十分厉害。她们左手戴上厚手套,右手攥紧撬刀,在海蛎壳边缘仔细地寻找缝隙,“噗”地将撬刀插进壳缝。紧接着,刀尖贴着内壁巧妙一旋,“咔”一声轻响,肥美的蛎肉就这么完整展露在眼前。这活儿,没点真功夫,还真干不来。
夕阳染红了浮光,羊阿公准时用板车载着两只母羊来到菜市街口卖鲜奶。母羊站在板车上发出“咩咩”的叫声,附近的大人小孩纷纷拿着盆排起长队。羊阿公弯着腰挤羊奶,“滋滋”声响起,羊奶汩汩流入盆中,奶腥味瞬间飘散开。夜幕低垂,羊阿公的吆喝声渐渐远去,菜市口又响起“哐啷啷”的金属声,是卤味摊主推着小车出摊了,菜市的忙碌声就这样此起彼伏地交替着。
晚饭后散步路过菜市,我似乎还能捕捉到摊贩叫卖的余音。
破晓时分,菜市又酝酿着市井的新乐章。疲了、累了,不妨走进菜市,听一听这人间烟火声。它没有诗与远方,却最抚凡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