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长锋
乌龙江中,汀渚纵横,潮起潮落,似几条玉带飘舞在江渚之间,美丽而福祥。你看!在阳光下,肥水横流,蜃气氤氲,水光四射;绿波撒网,鳞浪绵延,鱼韵盎然……闽侯龙祥岛江河,好水出好食。清末《尚干乡土志》载:“江之中多鱼虾,次则流蜞,产于洲渚草间。又次则独脚蛏者颇多。余若鳗蟹、田蛙、螺蛳之属率皆肥脆甘美,可为下酒之资。”这给沿江乡民带来了美美的舌尖之福。
春天万物复苏,鱼虾活跃,好食垂涎,流鳗是首选。流鳗是河底里生长如蛇的真骨鱼类,它在闽江口产卵后,溯流返回龙祥岛,一年两次返往,故当地人叫“流鳗”。
福州有“江里好食流鳗、水鸡、鳖”“地鲜莫过于笋,河鲜莫过于鳗”的渔谚。流鳗肥腴鲜美,骨少肉厚、肉美味香,少有腥鳗味,素有“水中人参”雅称,是酒席餐桌上佳肴,深受福州人青睐。
流鳗还有“江中黄金”美誉。据传,清代福州将军来长乐琴江水师营视察,为了伺候好将军的饮食,厨师煞费苦心,做一道当地特色的“老酒炖流鳗”河味。将军起初不敢吃,没想到尝过之后竟赞不绝口,特地吩咐下人精选鲜活流鳗,快马进贡朝廷。皇帝吃后龙颜大悦,赐名“江中黄金”。此后流鳗身价百倍。
抓捕流鳗不易,它满身黏液又滑又粘,力气又大,往往抓到还被挣扎逃脱。20世纪六七十年代,龙祥岛有个江姓捉鳗高手,可以赤手空拳潜入水底,两手各抓一条流鳗,令人钦佩。洪水季节,还会遇见“送鳗上门”的好事。新中国成立初,有一年春季,江洪暴发,洪水退后,岛民刘锦清在蚬埕捡获一条特大流鳗,俗称“溪滑”,足有十七八斤重,像短木头横陈沙滩上,因罕见送尚干区政府给科研部门做标本。
秀水有情,“鱼”味无穷。春季还有很多水上好食。如“三月白力比鰣翅”,这肉味可与著名海味鲥翅鱼相媲美;又如“清明虾,满街爬”,有“春圆”之称的清明虾,圆珠的形体,煮起来红彤彤的,未入口先涎水;再如“当被单,买‘横三’(三月黄瓜鱼)”,过去三月黄瓜鱼发,价廉物美,就算当了被单也要满足一下口福。
夏天到了,“四月里来刮南风,江中鱼虾闹纷纷”,匿藏在江底的鱼虾纷纷出来,不时地跳跃,江面热闹得很。这时,四月的“鲈鱼身花花,术后食最佳”,五月的鰶鱼、白刀鱼、鲙鱼又肥又鲜,“六月鲥翅美且多,过了时令食不着”。
当然,最负盛名的还是流蜞,被称为福州的“冬虫夏草”。“流蜞风味少人知,水稻菁英土脉滋。梦到乡关六月半,千畦潮退雨来时。”这是清代福州著名学者梁章钜在《敬儿寄流蜞干》诗里描述的流蜞。
龙祥岛蟹山、塔礁一带流蜞最好,因为这里水草丰美,水文环境条件得天独厚。村民把捕捞的流蜞装瓶或油炸作为特产,馈赠亲朋好友;不少旅居海外的福州人,不惜高价买流蜞干,也不是无由来的。还有城里人不辞车马劳顿,慕名来岛满足舌尖之福。每到捕捞期,流蜞是抢手货,供不应求,尤其是“头水货”,是最好的品种。懂行的店老板都会大量订购“头水”流蜞。捕捞户也期盼“头水”夜出现“流蜞北”(即大潮时刮北风),因为这时流蜞受不了大水流压力,纷纷出来活动;俗话说“流蜞走暗暝”,就是说流蜞这种习性。有一首叫《竹枝词》古诗,正是描写“流蜞北”丰收的写照:“夏云积雨暮天云,落网安兜趁晚风。晨起埋街争利市,满城挑担卖禾虫。”
流蜞作为一道江中传统佳肴由来已久。岛上有十来家河鲜店,都把流蜞当作“重头货”招徕食客,他们根据食客要求烹饪。最可口的是油煎,最营养的是清蒸,还有蛋炒、蛋蒸、纯酒炖、煮粉等做法。
秋天来了,生态至纯,“鱼”犹未尽。“七月江,吃不空”,江上好食不断。“七月呆,八月田”名驰江岛。呆鱼到了七月油脂多,肥溜溜的,肉质紧实,用酱油与老酒同炖“呆鱼”,口感嫩且香美。“八月田”,肥得流油,鱼肉充满弹性,比“呆鱼”更嫩,可以清蒸,酱酒加炖,还可以制作滑鱼汤。但是,“白露秋分过,贝壳都转厝”,这时开始冷了,贝壳类的水珍逐渐回到巢穴里;“白露鳀,不再来 ”,类似鱼类捕捞量也逐步减少了。
“秋来贴沙胜河鲈”。在岛上,秋天压轴河鲜算“贴沙鱼”,这鱼奇特古怪,因身紧贴着沙中浅层得名。而学名叫“半边鱼”。贴沙鱼雄和雌像鸳鸯鸟一样,相亲相爱,形影不离。所以,有人用贴沙鱼比喻对爱情忠贞的象征。有趣的是,它们在前进中每当遇到险滩,雄雌鱼就将身体扁平的一面相互紧贴一起,两鱼合二为一,齐心溯流而上,如果其中一条鱼游不动,另一条鱼绝不会独自离去。人们掌握了贴沙鱼成双生活习性,一抓就是一对;就是不在一起,一条被抓住,另一条就在附近,用脚踩踏几下就可踩到,一起被抓。
贴沙鱼可肥呢,肉嫩鲜白,烹饪之,令人口涎欲滴。贴沙鱼有油炸泼醮、老酒清蒸和红烧糟味等烹饪方法,烹出来的鱼肉嫩酥软,润舌可口,远远闻之口水欲滴。
冬天蚬子最多最肥。“人穿破棉袄,食蚬正正好”。过去闹饥荒,岛民以食蚬度荒,口福不减。
龙祥岛水流平缓,水质纯净,流沙松软,生成的黄蚬淡黄剔透,纹路细腻,珍珠层玉白色,呈瓷状光泽,美若寿山田黄石,雅称“田黄蚬”,蚬肉玲珑丰满,肥厚鲜美,堪称江中珍品。
黄蚬烹饪有清煮、杂炒、炝拌、咸泡、蚬羹、烧烤等十来种作法。最常见的,将洗净的蚬子在锅里煮开嘴,滴匀麻油,虾油,拌和蒜头葱珠,成了香气四溢的佳肴。最有滋味的,用“白生蚬”清水加虾油,煮成乳白色的蚬露汤,热腾腾郁香气扑鼻而入,饱满的肉汁尝之简直连舌都吞进喉中。最特别的食法是咸盐蚬,别有一番味道,还远销日本等地。最新的食法是炭火烧烤,当黄蚬被烤张了壳,用筷子夹起热乎乎的蚬肉,往调好的佐料中一蘸,放在舌尖,回味无穷,比吃了燕窝鱼翅还满足。黄蚬性寒,能滋阴益肝,还可入药用来治黄疸肝炎,要选大“蚬鲍”,与老酒一起熬煎出蚬汤,常服用可治本。
冬时还有一道由蟛蜞制成的特味。“十月冬”是蟛蜞长膏时节,此时的蟛蜞体内脂肪量最高,也最肥,制成蟛蜞酥、蟛蜞酱味最美。据说民国时,因反对内战被罢官闲居福州的海军部长陈绍宽,喜欢钓蟛蜞,并亲自制“蟛蜞稣”。一日来了萨镇冰、李世甲等海军界元老,便请他们吃饭。萨镇冰说:“刚才多吃了荔枝,肚子还胀着,饭就免了。”陈绍宽却乐了,说:“我适有新制的蟛蜞稣,专解肚子胀呢。”萨镇冰只好留下吃饭。谁知这一吃,吃得唾沫横流,喉甘齿香,觉得肚子清爽多了,惊奇地喊道:“灵丹,灵丹!”陈绍宽笑着说:“那送你一瓮吧。”萨镇冰也就笑纳了。这个佳话传开后,“蟛蜞酥”更是声名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