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紫红
月月皆有月圆之时,唯有八月十五的月亮格外引人注目。仲秋时节,暑气消退,没有盛夏艳阳灼热的炙烤,只有天朗气清、秋云高爽。许是薄凉的天气让天地显得如此娴静安宁,秋月亦是显得更为明亮皎洁。
儿时的中秋,我关注的焦点在月饼,不在月亮。那个年代,物资的匮乏让月饼的吸引力远远超过迷人的神话传说。因为家境尚可,所以每个中秋的唯一期盼——吃月饼,从没落空。
那时,父亲会在中秋前一天或当天买回一摞月饼——上面是碗口般大小的月饼,五个,正好一人一个。下面是两个盘子似的大月饼,一个豆沙馅,一个冬瓜糖花生仁馅。大月饼用刀分切,每人两块。月饼大多是镇上买来的,有空的话,父亲还会特地骑着他那辆老旧的永久牌自行车到离家二十公里外的县城买。
虽然永春香饼久负盛名,但中秋节吃的是酥皮饼。香饼大多时候是婚嫁时分发食用的,只有酥皮饼才算月饼。酥皮饼虽然平日也有,但个头小。只有到了中秋,糕饼店才会特地做出各种不同尺寸的酥皮饼。为了应景,饼皮上还印着朱红色的“花好月圆”或“中秋快乐”。
中秋前,街尾那家小小的糕饼店天天飘着勾人魂魄的甜香味儿,放学路过时我总忍不住转头探望一番,有时恰好碰上月饼出炉,糕饼师傅一揭开盖子,那硕大的铁质烤盘上,一块块焦黄喷香的月饼正滋滋地冒油,蒸腾着热气,散发着甜香。我肚里的馋虫早就被勾得蠢蠢欲动了,但还是强忍着快要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口水,急忙走开。而那月饼的香气则像尾巴似的一路上不依不饶地跟随了好远好远……绝不敢频频回头顾望。
天天上学、放学都要路过那家糕饼店,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煎熬。好在,煎熬了几日,中秋节如约而至。
那时中秋不放假,如果中秋节恰好不在周末,当天晚上做作业肯定心不在焉。晚饭后,开始老老实实坐在桌边做作业,但心思却好似风中的蛛丝飘飘荡荡,偶尔会借洗手的机会到门外看月亮升起来了没有。眼看着黄昏时分还在群山间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月亮渐渐移步到门前桉树最高的树梢,便知道煎熬不会持续太久。果真,回屋再做一会儿作业,便听到父亲清洗茶具的叮当声。紧接着,父亲便喊我们赏月喝茶吃月饼了。我们早已迫不及待。刚才伪装的专注认真在月饼不费气力的招降下溃不成军、纷纷臣服,我们飞快地放下手中的笔,推开桌上的书本作业本,直奔到屋外。
茶早已沏好,热气在月光下袅袅升腾。父亲要我们先喝茶,但我们早就拿起月饼咬了一大口。不知桉树梢头的月亮会不会伤心我们对它的淡漠。酥皮月饼层层起酥,最外层的饼皮焦黄,里面的饼皮每层都薄如绵纸,小心一点的话,可以一层一层地撕下。月饼吃了两三口,大家放慢了速度——因为太急太快地把月饼吃下肚,待会儿便只能对别人手中的月饼干瞪眼了。所以,我们三个小孩子总会以一层一层撕下饼皮吃的方式来延迟吃完月饼的时间,等到最终只剩下饼馅的时候,那香甜可口的饼馅诱惑力更大,但大家仍旧不舍得三口两口吞下肚,个个都斯文起来,小口小口地吃,一杯接一杯地喝茶,直至最后,只剩口留余香,然后巴巴地看着天上的圆月,期盼着明年中秋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