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都在线 文学与艺术 大脚嫲的面店

大脚嫲的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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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炳崇

我有三个外婆(家乡话叫“外祖嫲”)。连城大桥下王姓的是亲外祖嫲,因母亲小时候被抱养至姑田邓家当养女,邓家外公有两房夫人,于是我又多了两个外祖嫲。

邓家外公的大房裹着小脚,我们都叫她“小脚嫲”;二房姓周,潮汕人,生一双天然大足,于是就叫她“大脚嫲”。自我有记忆以来,就知道大脚嫲在姑田集镇上开了一家饮食店(当地叫“面店”),主要经营包子、面条、扁食,也兼炒一些小菜。

我孩童时期,家住大山里头,吃的基本靠自给自足,生活条件不算好。米饭蔬菜虽能勉强温饱,但肉类和零食就属于奢侈品了。我能想象到美食的“天花板”,就是大脚嫲面店里的食物了。

那时候,肚子里是极度缺油水的,我六七岁时,已经达到一个成人的饭量了。若到山里帮干点砍柴、拔兔草之类的体力活,饥肠辘辘之际,饭量更是惊人。

山里交通不便,偶尔能去姑田看望大脚嫲,是我的奢望。母亲虽然是养女,但大脚嫲对我们这些晚辈视如己出,疼爱有加。每次见到我,都会怜爱地抚摸着我瘦弱的身体,说:“可怜的孩子,到大脚嫲这里,就尽管吃吧!”大脚嫲的面店有一股好闻的味道,那是原麦的香味,徜徉在店里,身心十分享受。得到大脚嫲的“旨意”,我自然就不客气了,比大人拳头还大的肉包,一口咬下去,肉香四溢,满嘴流油,一口气能干五六个。如果是吃扁食或面条,一般先会吸走浮在汤水表面上的葱花,再滋溜滋溜喝几口大骨熬成的汤汁,快见底了再续上汤,浇上老酒醋,撒上胡椒粉,然后细嚼慢咽,享受面食在口中化开、进入喉咙的全过程,真是回味无穷。小时候我的外号叫“面佬”,对面食的热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想也许就是萌芽于此吧!

邓家外公去世得早,小脚嫲三寸金莲行动不便,大脚嫲经营面店基本撑起了整个家。每天天不亮,大脚嫲就起床到市场上采购,回来后忙着跺肉馅、煮汤水、蒸包子、包扁食、擀面条,然后开店营业,忙得团团转。直到晚上关店门,才能得闲坐下来喝口茶,抽一支烟,更闲时,也会打几圈麻将。

小脚嫲属于那种大家闺秀类型的,平时穿着蓝布大襟衫,行为拘谨,不善言语,见到我们小辈总是慈祥地笑。而大脚嫲却截然不同,她着装在当时算得上时尚,笑声爽爽朗朗,讲话中气十足,颇有豪情义气。镇里有一些比较困难的家庭,偶尔在店里赊账还不起,大脚嫲经常笑呵呵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等手头宽裕了再给。”即便是乞丐在门口乞讨,大脚嫲也不嫌弃,总会不吝啬地给些食物。但如果是遇到一些地痞想故意赖账,大脚嫲则是毫不客气。有次,几个地痞想赖账惹事,大脚嫲桌子一拍,倒满五六碗白酒,大声喝道:“来来来,我们干了这酒,如果有本事赢我,今天就算我请客了!”几碗酒下肚,大脚嫲面不改色,那些地痞却早已招架不住,直呼投降。此后,他们再也不敢惹事,背地里还称大脚嫲为女中豪杰。

在我小学的时候,大桥下的外祖嫲就去世了,没几年,小脚嫲也走了,三个外婆只剩下大脚嫲了,在感叹人世沧桑、生命短暂的同时,心里更加珍爱着大脚嫲。多年来,大脚嫲的面店声名远播,生意越来越红火,三教九流都爱在店里吃点喝点,大脚嫲就把面店扩大为饭店,也请了一些帮手。眼见日子愈加好了,大脚嫲的身子却随着年纪增长逐渐孱弱了,索性也就退居“幕后”,开始享享清福。

后来我在外读书、参加工作,虽然日子奔忙,但心头总是惦记,每年必定是要专门去探望大脚嫲的,她照例会亲自动手让我吃上可口的面食。可大脚嫲走的时候,我却因故没能送她最后一程,念起来仍感到十分遗憾。现在我依然爱着各种面食,但无论如何也吃不出当年的那种味道。

若干年后,我站在潮州的湘子桥上,望着潺潺流水,想着这里就是大脚嫲的故乡,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大脚嫲,你在另外一个世界还好吗?眼里噙着泪水,耳旁又响起她爽朗的笑声,我似乎还闻到了那面粉的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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