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卢琪峰
儿时,我在母亲的摇篮里聆听着古老的民谣进入甜甜的梦乡。福州民谣牢牢根植在我的记忆中,令我不禁探究个中蕴含的福文化。
有一首民谣叫《搓“米时”其搓搓》:
“搓‘米时’其搓搓,依娘疼依哥。
依哥讨依嫂,依弟单身哥。
依嫂带身(怀孕)喜,爹娘齐欢喜。
孩儿掉落脚桶下,依哥做郎罢。”
当我熟练吟诵这首民谣后,不由产生诸多疑惑。于是,我刨根问底:“妈,为何依娘这么偏心,疼依哥不疼依弟呢?”
也不能怪依娘偏心。古时候,福州经济落后,老百姓生活水平低,男孩子结婚往往要耗尽父母半辈子积蓄,故男丁多的家庭娶媳妇要‘一房一房’来。”母亲怜爱地看着我,“依哥是长子,当然要先娶媳妇进门啦!添丁生子,延续了家族香火,再考虑依弟的婚事也不迟啊。”
长大后,读《荀子·君子篇》,言:“长幼有序,则事业捷成而有所休。”想起儿时读过的那首民谣,印证了和谐、有序的婚嫁习俗,当真蕴含着古代劳动人民朴素的生活哲理。
顾民谣《搓“ 时”其搓搓》,它还有个“冬至”版本。在福州过冬至,有搓“米时”的习俗。冬至这一天,全家人围坐一堂,一边搓“米时’其搓搓,节节年年高,大人添福寿,伲仔岁增多”,祈求家庭和睦、添丁进财、福寿绵长,美好的祝福在灵动跳跃着的黄澄澄、圆滚滚的“米时”中,在低吟浅唱、朗朗上口的福州民谣中。
“正月瓜子価(多)侬(人)龃(嗑),二月白蔗甜粞粞(极甜);
三月枇杷出好世(好时节),四月搓红(杨梅)摆满街;
五月绛桃(桃子)红又红,六月西瓜像圆笼;
七月荔枝挂满树,八月龙眼客遛(引诱)侬(人);
九月柿囝(小柿子)圆又甜,十月橄榄值侬(人)钱;
十一月尾梨(荸荠)赶祭灶,十二月橘子中做年(过年)。” 每当我吟诵母亲教的民谣《十二月水果歌》,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童年生活的情景。
二姨在农村生活,屋后种有几颗龙眼树,收获时节便会挑龙眼进城。有一年夏天,二姨挑了一担龙眼,到鼓楼前我家门前卸下一筐,再用扁担钩住另一筐的麻绳,麻利地往肩上一扛,送往渡鸡口婶婆家。母亲把家里的什物搜罗了两箩筐,婶婆也叠加了些物品,二姨回程的担子更沉了,浓浓的亲情就在这担来担往中传递着。
那一筐龙眼着实让我解了十天半月的馋。来年,正等着二姨挑担进城呢,却见母亲拎回几斤龙眼,招呼道:“快来尝尝鲜吧,以后二姨不会再挑龙眼来了。”原来,二姨家婆婆病了需要她伺候,二姨把龙眼树承包给二贩子,换钱贴补家用。母亲说,以前二姨家的龙眼自己都舍不得吃,多半挑给城里的亲戚了,现在更要靠龙眼树帮持全家生计。我品着母亲买的龙眼,内心对二姨多了几分敬重。
我的童年生活在上个世纪70年代,那时物质比较匮乏,品尝四令瓜果对百姓来说是一种奢望。然而,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始终不曾改变。千百年来,福州百姓心怀淳朴的愿望,希冀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故而这首源自生活,饱含老百姓对丰收的企盼、对美好生活憧憬的民谣,得以一代代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