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光荣
母亲离开我们三年多了,想起来,仿如昨日。当我想起入伍后第一次探家时,母亲为我亲手做的那碗蛋燕,她那矮小而忙碌的身影便浮现我的眼前。
那年的秋季,我怀揣对家乡的思念,乘夜色出发,从皖江码头登上东方红江轮,经过一夜航行再赶火车,两天后到了福州站。当时福州去永泰,一天只有两个班次的闽运客车,若是中午十二点客运站发车这班没赶上,那就得在福州过夜。我赶上中午那班车后才放下心来。
客车到湾边过渡,到江口靠岸。那时永泰的公路是沙土铺面,又小又弯,顺着大樟溪蜿蜒爬行。路上车子抛锚,直到下午六点多才开进永泰客运站。
两天前,父亲接到我从部队临走前拍的电报,约定时间就到城关汽车站接我来了。凭借微弱的路灯,看到站在寒风中的父亲。我背着两个旅行包,用腰带一扣当作扁担。父亲一见,赶紧卸下了我的包说:“我怕会很晚,早上来的时候借了辆自行车,这么迟了,不然就回不去了。”父亲带了手电筒,乡镇公路又窄又弯又小,漆黑一片,就靠这手电筒的光一路指引。
终于到家了。幽暗的灯光下,母亲双眼闪着泪花,习惯地用两边袖子抹了一下眼角,麻利地走向灶台忙碌了起来。
她从罐子里拿出三个鸡蛋,取出一个小盆,把鸡蛋打开,一边用筷子搅拌着蛋清,一边喜滋滋地说:“你看都这么迟了,也不在城关过个夜,还赶回来。饿坏了吧?”接着用地瓜粉掺些水与鸡蛋一样拌匀,就烧开锅烙起来,两勺一张很薄的蛋燕几秒就出锅。稍晾一会,她又熟练地卷成长长的圆筒用刀切成丝。锅里已经放好了汤料,一开锅就把蛋燕放进去煮几分钟,给我装上满满的一大碗。
闻到久别的蛋燕香味,我直咽口水。母亲把蛋燕端到我面前,说:“饿了,赶紧吃吧。”对我来说,这蛋燕就是家乡味,满满的记忆。一口蛋燕塞进到嘴里,顿生了许多情不自禁。或许真的是饿了,一会儿就见了碗底,母亲赶紧给我添上一碗,看我吃得如此香,心满意足地笑了。
蛋燕是家乡的特产。过去,乡下人躲土匪要跑到很高山顶的寨子里,由于寨子里缺柴火煮米饭特别麻烦,有人提议把粮食藏起来,躲匪时带上地瓜粉即可,随便找个锅烙一下就可食用,节约柴火又方便。慢慢地,后来人们又添加了鸡蛋烙制,就成了蛋燕。蛋燕家家都可自产,取地瓜粉若干,用清水泡上一两分钟,然后加入鸡蛋搅拌均匀,再用铁锅烙出一块块像春卷皮一样,凉后切成丝,用清汤煮上两分钟,加少许盐和青蒜起锅即可食用。逢年过节、接待客人、婚嫁喜庆的农家宴都少不了这道家乡菜。
远离父母四年了,家乡时常在我的梦中走来,房前屋前的三棵大树下留下了我童年的憧憬,路旁那拣风雨剥蚀的残垣学校留下我当民办教师时的记忆……父母东一句西一句地跟我讲述着家长里短,分享着四年来发生的所有快乐和思念。儿行千里母担忧,母亲盯着我看了许久,问道:部队一定很辛苦吧?年轻的我回答:“不会,就是有时想家想你们。”“傻孩子,我们都很好。”
屋外,乡村的夜色是那样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