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而兴
生长于平潭岛,海边美丽的风光,幼年快乐而又苦涩的生活情景,令我难以忘怀。
夏季,是海边小孩讨小海的好时节。
村边长江澳海滩上,平常看不见的礁石,每逢退潮都裸露出来,我与小伙伴们便到礁岩边捡螺、捉虾、钓鱼等,享受大海的恩赐。此时,也是彰显我们水性的最佳时机。有时,潮汐还未见底,我们便一只手托举鱼篓,一只手拍打浪花,立泳或侧泳到不远处的露出水面的礁岩上钓鱼。
每逢“大水”潮汐期,礁岩边鱼儿特多。当钓鱼的诱饵泥鳅用完,机智的小伙伴现场撬起礁石上的小海蛎充当诱饵。那些饿昏了的小红斑,飞快地扑上鱼钩。
“救命啊!章鱼抱住我啦!”踩在海水里钓鱼的小伙伴突然尖叫着。循声望去,一只鲁莽的大章鱼,将八爪紧紧缠绕着他的腿上,我用力掰开章鱼的爪子,拎起章鱼快速扔入鱼篓里。
暮色四起,海水“哗哗”上涨,我们匆忙收工。顺路来到岸边的一口废旧的水井上,快速地钻入清凉的井水里,冲洗去浑身的海腥味与倦意。
讨小海的活儿,既给当时以地瓜为主的单调伙食增添了滋味,也给苦涩的日子带来了乐趣。
长江澳风浪较大,潮水将贝壳冲刷到海滩,日积月累沉淀在沙滩里外。彼时经济落后,我们经常去海滩挖捡贝壳,出售给加工厂烧成白灰,作为建造房屋和修船的重要材料。
清晨,海边刚露出鱼肚白,年长的哥哥姐姐在微亮的晨光中,已整理好锄头、箩筐、干粮,叫醒我去海滩上挖捡贝壳。我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他们来到海风习习的海滩。我吃力地挖掘海沙,一不小心被贝壳扎疼了手,心想,这一层层又湿又重的海沙,啥时才能挖个尽头。
长江澳的西南面沙地,种植着一片葱葱郁郁、密密麻麻的木麻黄防护林。秋冬时节,金黄色的木麻黄树叶随风潇潇洒洒地从天空飘落下来,地上便积起一层厚厚的、软茸茸的木麻黄枯叶。于是,周末与寒暑假时间,我们就背起箩筐,拿着“耙梳”去耙拢枯枝落叶,用来烧饭。
有时,起大早赶到七八公里外的芦洋铺林区耙草,中午时分看见附近君山上的村庄飘起袅袅炊烟时,才挑着两大捆木麻黄落叶,沿着长江澳海滩缓缓回家。路上累了,饿了。我便坐在海滩上,双手托腮,吹着海风,痴迷望着大海。在阳光的照射下,海天蔚然一色,看不到没有尽头。突然,一只海鸥展翅翱翔。年幼懵懂的我,还谈不上什么鸿鹄之志,却期望自己将来也像海鸥一样,能够悠扬地越过大海,飞向远方精彩的世界。
潮起潮落,云卷云舒。时光似潺潺流淌的海水,匆匆流逝。若干年后,海滩上的贝壳逐年减少,用贝壳烧制成石灰渐渐淡出渔村的视野。长大后的那些曾经一起追风拾贝、踏浪讨海、树下耙草的小伙伴,为了生计,一个个背上行囊,纷纷外出打拼。
我离开渔村,来到省城求学工作。暌别家乡,对贝壳、海螺,钓鱼,木麻黄等依然爱恋如初。在文字里寻找丢失的乡愁,懂得没有大海,没有长辈,就没有自己先前安然读书的那些时光。
岁月辗转,深藏着我对大海不解的情怀。常常站在海边,静静地感受大海的博大胸怀,赏阅大海千变万化的神韵。喜欢她的浩渺,喜欢她的蔚蓝,喜欢海边的朝阳、海边的落日、海边的沙滩、海边的飞鸟……
参加工作后,我利用休假日领略过更多的大海。曾经登上马尾港上的罗星塔,远望东海澎湃咆哮的涛声,抨击着我的心扉。回想从马江海战到甲午战争,中华民族惨遭世界列强欺凌的残酷历史,思绪变得沉重而悲怆;踏上“海天佛国”舟山群岛的普陀山,在海天茫茫,梵音缭绕中,体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意境,启迪自己要常怀慈悲心,乐于行善;淌过北戴河,感受渤海湾的浑厚与深沉;游过海南,欣赏三亚“天涯海角”的蔚蓝与清澈,聆听海枯石烂的浪漫爱情故事;还不远万里,飞越南中国海,来到马六甲海峡,追寻早年族亲堂伯寻梦南洋艰辛谋生的足迹。
故乡渐行渐远。但是,幼年蔚蓝的海天,海边生活的情景,依然深深地根植于我的心田,萦怀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