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地螺,论品种,大抵有这几种:田螺、溪螺、池螺和涧螺。论大小,田螺最大,涧螺最小;论洁脏,池螺最肮脏,涧螺最干净。
我摸过田螺,也摸过涧螺。摸涧螺的光景,清晰如昨。念小学的时候,到同学的老家——邻村盘富山涧去摸过。那涧才叫长,那水才叫俊,那螺才叫多!自己老家的山涧固然也不短,水质也上乘,但螺少得可怜。暌违山涧三四十年,不知有无长进,不然的话,我得托人去盘富弄些来,拿到老家山涧的源头,进行一次放流增殖——鱼可以,想必螺也不拂吾意。做此类事,我乐意。好比把紫薯引回去,把绝迹多年的芜菁甘蓝引回去,由家人试种了,分享给左邻右舍。
花开两枝,先表一朵。言归正传,详述涧螺。所谓涧螺,顾名思义,它是一种繁衍于山涧的小螺。学名叫什么,几番讨教,尚无结果。其个头,大多与小螺丝钉相当。其颜色或褐色,或黑褐,后者多见,活像饱经沧桑的农夫。生存条件极为苛刻,除了必须是山涧之外,还要同时具备水质常年保持在2类以上,有石头可吸附,有树木或草丛遮阴且阳光又可漏下等条件,稍有污染,便活不下去了,故而被誉为“水质检测器”。傍晚时分,尤其是夏秋季节,它们会顺着石头往上攀爬,吸附于石头,如同婴儿嗍奶。乍看,仿佛面包表皮密密麻麻的点缀——只是它们拥有多双隐形小耳,而且特别灵敏,人们尚未伸手,便失魂落魄,纷纷坠落了。若要可观的收获,非蹑手蹑脚不可,并且赶在它们坠地之前接住,最刺激的地方大抵就是这了。
涧螺可滋阴、降火、平肝。涧螺几乎都是炖汤,极少炒了吃。那汤绿得卓异,胜似朱自清先生笔下的“女儿绿”:“我若能裁你以为带,我将赠给那轻盈的舞女;她必能临风飘举了。我若能挹你以为眼,我将赠给那善歌的盲妹;她必明眸善睐了。”面对它的食客,谁不被那“闪闪的绿色招引着”,同时“开始追捉她那离合的神光了”。吃汤时,每人一小盅或一小碗,委实难以过瘾,忍不住吸将起来——纵然使出吃奶之力,也是不济的,即便借助牙签,又吸又挑,亦似鸡肋,食之不得。
初次品尝者,结局大都如此。每当遇见食客意兴阑珊的时候,侧目他那晾着些许涧螺的碗盅,不免回味刚才覆盖其上的那抹绿,进而又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肺腑之言,简直就是向它倾诉的:“我舍不得你,我怎舍得你呢?我用手拍着你,抚摩着你,如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我又掬你入口,便是吻着她了。我送你一个名字,我从此叫你‘女儿绿’,好么?”不过,有一种方法,或可聊资尽兴:选个明月之夜,将吃过汤的涧螺收集起来,加入佐料,爆炒了,然后找个僻静之处,一边吮吸小螺,一边啜饮小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那种惬意,便可尽情独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