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茂藩
老屋的后面有一块小园,四周栽种几蓬黄竹,我小时候叫它竹园。黄竹其实是青竹,四季葱翠,竹叶纷披,远看如一团团绿雾。竹子好像长不大,丈把高。这种竹子在我们江南山村随处可见,长在溪边叫水竹,笋微苦,氽了水可吃。
几蓬黄竹给小园增添了许多生气。春晨,一群莺雀在竹丛中嬉戏追逐。莺雀胆小,一有动静,忽地惊飞起来,不知窜到哪里。但一会儿,又从密匝的绿荫里蹦出来。几只胆大的在竹梢上荡秋千,拍拍翅膀,梳理露水弄湿的羽毛。夏夜,我与小伙伴带着电筒长竹竿去园里捕鸟。一轮鹅黄的月牙挂在竹梢上,远近稻田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我们拿着电筒往竹梢上照,一道雪亮的光射过去,几只麻雀一动不动,一竹竿打过去,扑哧坠落下来,一伸手就逮住。一顿饭工夫,可以抓到七八只。母亲知道后狠狠呵斥了我。后来,我再不敢去捕鸟了。
说是竹园,其实是菜园。一分多地种的各种蔬菜香料足够我们一家六口人食用。母亲个子高大又勤劳能干,菜园料理得很精细。冬天的菜收完,把地深翻一遍,用粪筛把泥土筛过一遍,拣去一把又一把的瓦砾,又从远处挑来一些新土,拌上原先的熟土,弄匀。那时,我七八岁了,母亲就带上我去菜园做事,拣瓦砾,拔杂草,学着间苗、浇菜、摘菜等农活。渐渐地我明白了许多知识,如摘菜要摘露水菜,但苋菜雨天不能摘,傍晚摘的菜受太阳炙烤是热性的,待冷水泡过才不会燥火。其中奥妙多着哩!
劳动中,还有意外的惊喜。拣瓦砾拣过几枚光绪铜板和康熙铜钱。更难忘的是一次帮母亲挖一丛大薯,有十多条,每条扫帚大,竟装满一土箕,足四五十斤。第二年春荒,正是这块菜园里生产的许多隔年菜干、地瓜片和当年的新鲜蔬菜,帮我们一家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岁月无情,那几蓬黄竹在一次平整土地时平整掉了,园地缩小许多,不到一半。母亲早已高龄,力不从心,她的儿孙们也无心打理蔬菜,渐渐菜园变成荒园,长满了野草和荆棘。偶尔,几只麻雀在那里徘徊,寻觅那久已逝去的姹紫嫣红蜂飞蝶舞的热闹场景。我也始终忘不了小时候在竹园里那段朴素又充满情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