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川
福州常见两种羊蹄甲，都是非常芬芳的树，花的香气，接近于兰花香。宫粉羊蹄甲在春天盛开，而红花羊蹄甲繁花迤逦的时候，一般都在岁末。两种羊蹄甲，花开时给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春天的宫粉羊蹄甲璀璨明亮，芳菲如烟，让人感受到一种青春的热情。同样是满树繁花，红花羊蹄甲却只是一味的玫红、暮紫，气质内敛、沉静，似乎花开岁末，也会沾染上岁末的暮气。
这几日天公作美。天空犹如被擦亮的镜面，湛蓝而深邃，和风迎面，空气水洗过般沉静清澈。乌蔹莓在栅栏上攀爬，槐树结满珠帘般的荚果，生命在不知不觉中交替。浓荫处鸟声叽啾，倦怠的身体似乎也能感觉到，有一些血液在回归。这便是所谓的“小阳春”了。
在中国民间，向来有阳春与小阳春之说。阳春，指的是农历三月。而小阳春是指农历十月，差不多就是立冬到小雪节气。这段时间内，大气在高压的控制下，晴朗少云，日照强烈，温暖如春。
周末两天，“春风”骀荡，中午的温度接近30℃。洗马河边的栈道上，有人穿着短袖，默坐垂钓。空气温暖又湿润，临河的香樟与龙眼树的叶子似乎又返绿了，满目青翠。小叶榕黑黝黝的气根，长出一小截白色的肉芽。偶有一两艘清理落叶的小船，从河道上划过，原本静穆的河水，便荡起轻轻的涟漪。
黎明湖公园有了一种洗尽铅华的素然之美。西门入口的那两座亭阁，四角翘立，立柱上红漆已显旧色，却依然称得上风姿绰约。长寿的木槿，在空无一人的园中寂寞绽放，异木棉花凋零，枝丫疏落之后，更显挺拔高大，有一种傲然的风骨。环湖的乌桕青青红红，路边随处可见黄鹌菜、一点红小小的花朵。不知道这是比深秋更深的秋色，还是比阳春更阳的春色了。
小阳春是可遇不可求的美好。清代词人杨芳灿写小阳春：“初冬时候恁温和，好换却、单衣白袷（jiá，马甲）。茶瓯浮绿，墨池泛紫，写得香笺一摺。”
写得香笺一摺，多闲雅的日子啊。看得出，他的那个初冬，过得是相当惬意的。
中国有着漫长的农耕历史。如果单从物质生活上说，旧时文人肯定不如当下，但令人佩服并艳羡的是，他们对生活的那份深情。我们也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虽然没有太多的物质享受，但曾经的我们，也可以像鸟一样、像花一样，在大自然中自在地活着，在观察自然中去学习，为草木、为山川的真情所感动。似乎不需要再借助其他什么手段，就懂得人世的悲欢离合。
那个单纯美好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我们久居城市，在职场上奔波、忙碌，经历了太多希望与失望，人被生活摧残久了，便七零八落，渐渐有了老气，流失了生活里本应有的那份深情。忽然明白为什么每个年末，看到红花羊蹄甲开落的时候，我总会有一种落寞之感。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是因为红花羊蹄甲的气质天生内敛、沉郁，也不是因为它沾上了岁末的暮气而让人落寞，问题大抵就在我们自己身上。也许是，我们自己的心境变了，才漠视了身边这些细小的、无足轻重的深情与美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