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玉明
立春后,下了好几日的雨,终于停了下来。
小区的停车场上,镂空砖的缝隙里,冒出一汪汪浅浅的新绿。这一层薄薄的青苔,去年冬天晒干后被车轮碾得粉碎。绵密的春雨,滋润了附着在土皮上的青苔,一点点泛绿,贴着地面倔强地站了起来,丝丝缕缕地连成一片,春寒料峭里春意盎然。我穿着厚厚的棉服,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从身到心,都还未感受到春的暖意。而青苔这勇敢的精灵,早已先行。春雨里,草木敢为人先,带来春的消息。
小区围墙边,爬山虎冒出了紫色新芽。几片小叶挤在一起,覆盖了去年冬日修剪时的所有伤痛。太阳总算顽强地钻出云层,阳光洒在爬山虎的叶子上,雨后的紫叶,随着光线照射角度的变化,有了五彩的艳丽,像片片绚丽的丝绸。一滴调皮的雨珠,生了根一样立在叶尖上,悬而不坠,像在炫技。
墙角边的一团红花檵木,被修剪成一个圆形的球状。干枯的枝条,因春雨浸润,红褐色的枝头,被丝丝绯红包裹着。试想,假以时日,这些花蕾,一簇簇,密密匝匝地开满花树,在青翠的草坪上,红绿映衬,必定是春天最美的图画。
马路边的一处草坪上,结缕草发芽了,细嫩的叶卷成针一样的青草芯,清浅的绿。早春的雨水,虽然还有少许冬日的清寒,但那一丝丝的鲜活和甘甜,唤醒了沉睡的青草。在黑暗的泥土里,根须熬过了冬日的枯寂与沉闷,急急忙忙通知春的消息:“可以生根了,可以发芽了……”春雨润泽,草是急性子,一刻也不偷懒。它们在春天里赛跑。草坪上、砖缝里、围墙下,所到之处,都铺上一层绿毯。仿佛这地面即使只有一寸泥土,对于小草也是大地,也是家园。
想起去年发现的几棵杏树,在春雨里一定结花苞了吧?
这几棵杏树在闽江边。去年春天,被一群花友发现,她们从花开追到花落。而我,还在树下捡到了杏果和杏核。杏树终究是北方树,冬天里凋落了一树的叶子,落寞地站在南方城市的街头。树枝在空中自然虬结,与身边一排碧翠的榕树,形成不同的风景,格外引人注目。
雨后看杏树,与冬天有了不同的景象。雨润万物,杏树一身枝干潮润黢黑,有了春的柔情和韵致。落光了叶子的枝条,已现青色,隐隐有了凸起的花苞。雨水氤氲中,总能看出几分春意。这些肉眼能看出的变化,是最大的变化。人勤春早,草木亦然。我们看不见的生长过程中,细胞的分裂、生长、萌芽,都在雨水的润泽里悄然起身。
闽江大桥边的公园里,有几位老者在舞剑。他们身边有几株玉兰,光洁的树枝上,有了朵朵花苞,饱满莹润。玉兰花把裹了一冬的茸毛褐衣褪去,露出白玉色的夹袄,鲜妍乍现。花瓣挂着的雨滴,在阳光下晶莹剔透。它们站立在无叶的枝头,像一排刚出场的舞者,抬头挺胸收腹,一个亮相,空寂的舞台就生动起来。玉兰花也是如此,花苞俏立枝头,还未完全绽放,已奏响了天地间春天的乐章。再看这些舞剑的长者,面江而立,呼吸间水润天泽。银丝白发在春风里闪亮,沧桑的脸上不乏风霜,但眉宇间却气宇轩昂。
雨润万物,泽被苍生。可敬的自然之物,无论冬天多么寒冷,它们的内心始终养一团盎然春意,在冬夜里默默积累,寂寂等待。用心中对生命和对春天的渴望,将自己托付给春光,托付给春雨,不吝啬自己。春雨淅沥,生机一点点从里向外,若有似无,丝丝弥漫。如雾般升腾开去,带着新嫩的鹅黄,点染一片绿意,给大地带来无限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