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桐
当北国渐次冰封,福州的秋意却愈发浓郁。街头巷尾、公园江畔,许多植物仿佛在与冬天赛跑,纷纷以独特的方式绽放生命——美丽异木棉的粉妆,栾树的红绿相衬,层层叠叠,如乡间田畦般一畦一色,令人心生欢喜。
从平潭自驾往福州,驶入三环路、迎宾大道,便仿佛进入了一条条“粉色长廊”。窗外掠过的,正是福州深秋的“显眼包”美丽异木棉。因为树型像唐代美人慵懒而柔媚,又被唤作“美人树”,此时,福州正迎来一年中异木棉最盛大的花期。
何以称“盛大”?在你的眼前,一棵树上几乎不见叶片,满枝皆是粉色花瓣,一匝匝、一簇簇,缀满枝头,姿态优雅,仿佛将全部生命力倾注于繁花之中,绚烂至极。
这种“见花不见叶”的花事,让人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树在开花,树冠有多大,花就缀多少,似乎是人为插满了粉色花的圣诞树那般。当你近距离欣赏异木棉,那繁花缀满枝头,如云似霞,在蓝天下,在阳光照射下,如同福州诸娘子们发间簪满了粉花,美得不可方物。如若秋风来点情调,花瓣零零落落坠落,整个秋天都仿佛温柔起来。
听闻花开,爱花之人纷纷循香而来,更有摄影爱好者操纵无人机沿花路穿行拍摄。于是,在许多人的朋友圈里,一段段“花海福州”的短视频悄然绽放。
花开时节,媒体人也寻花而动。福州多家媒体推出寻花攻略,借助当下流行的AI撰写文案、搭配短视频,告知市民,远洋路与国货东路两侧,三百多株的“美人树”自今年国庆起便进入盛花期。这些开花的树,已成为进出福州城区的一道明媚风景,更增添了秋天的诗意。
除了异木棉,栾树也成了福州金秋的又一道风景线。
作家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写道:“栾树就是一场盛大的秋天,象征着绚烂的一生。”我初次注意栾树,是在一个寻常黄昏。驾车经过金山大道,见两侧树冠层燃烧着大片绯红与赭黄,如霞似火,在夕阳下流光溢彩。停车走近,才真正被它的精巧震撼:同一棵树上,竟同时上演着生命的四重奏——春日的新绿,夏日的繁花,秋日的彩果,冬日的寂寥,它竟能在一季之内,同时呈现。
栾树之所以令人喜爱,它从不是单调的枯黄。先是细碎的黄花缀满枝头,像给树冠裹了层温柔的金纱;等花期过了,淡绿的蒴果慢慢胀大,秋风一染,又成了明艳的朱红。黄花、绿叶、红果在枝头错落,明明是三种浓烈的色彩,搭配在一起却格外和谐,像大自然精心调配的调色盘,把秋日的绚烂泼洒得淋漓尽致。
栾树的美,是纯粹的、浪漫的,甚至带点奢侈的诗意——它把宏大叙事,变成了具象的美,郑重地给了南国的秋。
朋友青色生活在福州,她是一名资深的植物爱好者,我曾多次随她去赏栾树。作为“老福州”,她说栾树不仅美化了城市,更解决了绿化的“痛点”。例如在鼓楼区的北大路,因地下水位高,许多树种难以生长,而栾树却在此绿树成荫。现在城里各条道路上的栾树已超几千株,成为福州秋日当之无愧的“颜值担当”。这些栾树,不仅是城市的生态屏障,更串联起市民与季节的情感纽带。
我也曾随友人走进闽江公园的北园,沿江步道旁,只见美丽异木棉层叠绽放着粉色浪漫,栾树夹道而立,两两相伴。近年来,福州也兴起如成都人民公园那般的大众茶馆,花几十元钱,就可在江边沏上一壶茶。不论是福州茉莉,还是武夷岩茶,茶汤氤氲着秋日的暖意,映着江面粼粼波光,人便在树影与茶香间慢了下来。栾树果荚轻声作响,异木棉花瓣偶尔飘落,沾在茶席一角,仿佛自然也被这一盏闲适吸引,前来啜饮。
眼前此景,不觉让人想起上世纪30年代,郁达夫曾在福州流连两年之久。他不仅沉醉于此地的山水之美,更与福州文人往来唱和,留下“今年又作八闽游,马足车轮蚱蜢舟。有梅鱼供一醉,不须着句赋乡愁”的闲适诗情。那时的福州,街巷清幽,木楼鳞次临水,正如今日栾树掩映之中的城景,依旧透着几分旧时的从容与温润。郁达夫笔下的秋意,仿佛穿越百年,再现他曾在鼓山高处远眺闽江,写下“凭高极目穷千里,一派闽江气象雄”。
当下的福州,正被异木棉与栾树点染成一片绚烂。在这座有福之州,秋光、秋色、秋花从不遥远,它就盛开在我们每天经过的路旁。只需抬头一瞥,便能与这份绚烂不期而遇。无需远行,最美的风景往往就在寻常巷陌之间。
这一刻,秋不再只是节气的更迭,更是可触、可嗅、可品的日常诗意,正如赫尔曼·黑塞所言:“世界在秋天呈现出最深邃的美。”福州的秋,是季节写给市民们的散文诗,温柔地提醒着——慢些走,且看这一季不可复制的丰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