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都在线 文学与艺术 把锄向晚晴

把锄向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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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表

已近杖朝之年的父亲伛偻的脊背像一张被岁月压弯的弓,行走时,他的右手总往后绷直,身体略微摇晃,眼睛紧盯足下,仿佛有“黄金”。“腰要挺起来!”他的儿时玩伴条叔故意提高音量。“挺不起来啰!”父亲朝着条叔笑道:“老了,老啦!”

住宅不远处有一块地。平常,我的脚步未常至,但那里却别有洞天。地里冒出的绿芽,勾勒出一幅“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水墨画。清晨,吱呀一声,门缓缓开启,父亲扛着锄出门,走向那块地。他像一名沙场老将检视每一寸地,偶尔锄一下杂草。他相中隆起土埂,横立锄头,整个人蹲坐锄柄,两脚并拢,悠闲摇晃晨光。

“爷爷,怎么还不开工?”孩子的稚嫩声响唤醒他。他回头望望,“噢,噢”声声,写意着老人记忆衰退的晚晴。他条件反射似的站起来,眯着眼睛打量周遭,瘦弱的身躯像一块微移的木桩。视网膜里打捞不到什么,悻悻的,他只能来回踱步,找寻着杂草。“这里有一棵。”孩子呼喊着。“在哪里呢?”老人一锄下去,弯下腰身,也不见草影。

“现在几点呢?”他乐呵呵地问道,“怎么不上学呢?”

“早上十点,爷爷,您忘记了现在是放暑假的时间吗?”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走,回家!”父亲望望调皮的孩子,索性拿起锄头扛在肩上,“不锄了,回家看报纸!”母亲走后的两年里,除了外出理发,父亲没有远离村居。那一块地几乎框住了父亲的生活,从家到地,两点一线,父亲饭余时光都紧紧系在土地上——翻土除草、下种菜籽、接管浇水、等待收获。天气一热,汗珠一多,随手一擦,汗水伴着灰尘,白汗衫灰一块赤一片。邻居路过问:“老人家,儿女都各当家,你还这么拼。”

“这块赤土埔也长不出好菜蔬,何必这样辛苦了!”无论家人怎样劝说、阻止,父亲骨子里信奉的是“绝不能让杂草一方独大”。天热天寒,风中雨后,他的时光耗在地里,少有间断。他总是一脸满足,浑身是精神。在他眼里,故乡赤褐色的土地曾支撑起一个家啊!“我又没有别的嗜好!”父亲总是如此回应。我知道,家乡像父亲这样年龄的人,他们一生大多数都是一把锄头,一顶斗笠,一身粗衣,躬耕土地,养活一个家。

原先,父亲时有小酌,后身体健康原因,没有再碰酒,扛一根锄头就能过一天。父亲每一锄都显干劲,“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在其中。

我停下远行的脚步,回到父辈曾躬耕过的土地,细细重温这片土地上沉淀的风情。

我学父亲模样翻土锄草,没多久就背痛腰酸。“哪里有像你这样身体僵直干活的呢?要随锄而舞,人才轻松。”父亲一边说教,一边随锄而舞,动作协调,伛偻脊背迸发着韧劲。他调侃戏谑:“土地松软,不生杂草,这就是我的剩余价值!”十几分钟后,他缓缓气、擦擦汗,看看蓝天,安详的眼神翘首以盼的是夕阳。

老有所乐,每一个人都有适宜自己的生活方式。儿孙绕膝,把锄故土,霞光栖眉,欣然向晚晴!这就是父亲理想中的日子。雨后,地里又长出了嫩草,父亲津津乐道:“又有活儿干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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