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辉煌
“下咽顿除烟火气,入齿便作冰雪声。”这是文天祥笔下的西瓜。小时候,在炽热的天气里,最让我期待的就是那一块晶莹剔透的西瓜。记得有一天傍晚,我们三兄弟因为热得受不了就和小伙伴们去溪边泡澡。水仗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看见下班归来的父亲自行车后座绑着个大西瓜,我们马上撇下小伙伴们,一路跟着跑回家。到家一看,原来是姨妈一家来了,为了款待他们,父亲特意买了一个大西瓜。
那时候吃西瓜仪式感十足。母亲手起刀落,只听见“叭”的一声,西瓜就从中间裂成了两半,露出了水灵灵、红通通的瓜瓤,像一块块闪光的红玛瑙。饱满的西瓜汁流淌,瓜瓤里嵌着一颗颗乌黑的瓜籽。这时,我们早馋得口水直流,恨不得马上咬一口解渴。母亲总会切得大小均匀,而后一人一块,我们总是大口大口地啃起来,狼吞虎咽,大快朵颐,风卷残云,直到露出发青的瓜皮才停下。父亲笑着说:“瓜皮也好吃着呢。”母亲会把吃剩的瓜皮收齐洗净,用盐水腌制一个晚上,隔天就是一道清脆爽口的下饭菜。那时候吃西瓜,量少胃口大,总是意犹未尽。时至今日,吃西瓜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可我还是保留着啃得干干净净、直到露出青色瓜皮的习惯。这不是因为我懂得节俭、会过日子,更多的是为了缅怀那段逝去的岁月。
记忆最深的是井水冰镇西瓜。老家有口老井,井口深邃而神秘,井水冬暖夏凉。清晨和傍晚,井边总是热闹非凡,邻居们来来往往挑水回家。但我最喜欢的是看大人们将西瓜放入一个大竹篮中,小心翼翼地吊入井水中浸泡。几个小时后,慢悠悠摇着蒲扇前往井边捞西瓜。这时发现井里的西瓜少则三五个,多则二十来个。我是很难区分哪个是哪家的瓜了,但精明的大人们总能眼疾手快地拿回自家的瓜,偶有出错,也不会太计较,反正都是自家的堂亲,切开一个西瓜,也基本上是一座老房子里住的孩子们见者有份人手一块。
井水浸透后的西瓜吃起来冰凉清爽,带有大自然的芳香。吃一口,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清凉鲜嫩的瓜瓤顺着喉咙入胃,那清凉的口感与甜爽的味道总能够驱散夏日的炎热,让人们忘却世间的烦恼。汪曾祺老先生对吃西瓜曾绘声绘色地描写:“西瓜以绳络悬之井中,下午剖食,一刀下去,咔嚓有声,凉气四溢,连眼睛都是凉的。”寥寥数笔,言简意赅,惟妙惟肖,令人称道。后来有了冰箱,人们通常把吃不完的西瓜放进冰箱里,虽然也是冰镇过的,但那种味道远不如井水浸泡的甘甜,也没了西瓜自带的田园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