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丹
九月,清晨漫卷的秋风带着丝丝凉意,拂过簇拥在洛阳江口的芦苇。它们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一顶顶芦穗抖开轻盈蓬松的绒毛,如轻云一般。
忽然,一只灰羽橘颈的鸟儿飞进这片芦苇丛,小爪子紧紧抓住芦苇秆,左摇右晃,犹如顽童荡起秋千。可没等我凑近看,它又扑棱着翅膀飞起,用尖尖的喙衔一根芦穗,朝远方飞去。我猜它或许是要回到某棵高高的树上,为自己的小巢织铺上柔软的绒毛,为之后寒冷的天气提前做些准备。
在我老家,也有一处水塘被芦苇包围,那里四周还有几片稻田,过去大人们去地里忙秋收,我常会跟着去。有次趁大人忙着干活,我偷溜去水塘边玩,忽然发现密密匝匝的芦苇中有几颗鸟蛋,正想跑去捡,却被赶来的母亲逮个正着。虽然口中说着“不行”,但见我失落的模样,母亲只得哄我说:“要不用芦苇给你做个风车玩吧?”
见我终于露出笑容,母亲无奈地摇摇头,随即拿着镰刀走到芦苇旁,割下几根芦苇,又从上面挑出几片稍宽的叶子。随后她将芦苇叶撕成两半,再交叠对折,好似一眨眼的工夫,一个风车就出现了。等母亲拿芦苇秆把风车固定好,我立马接过来,然后举着它沿着田埂奔跑。风裹着稻香吹过,风车转得飞快,母亲的目光追着我,嘴角也悄悄弯起。
那时每当芦苇全部变黄,村里的陈阿婆会去割一些来扎成扫帚。她把做好的扫帚摆在自家门口售卖,路过的乡亲看见了,常会停下来买一把带回去替换旧的扫帚。我母亲也不例外,她常说陈阿婆的手巧,做出来的扫帚轻巧又好使。
陈阿婆有时还把剩下的芦苇穗扎成一个个迷你小扫帚,送给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当玩具。有时我和小伙伴们跑去看她做扫帚,她都会跟我们念叨说芦苇穗不仅用处多,还有好寓意,比如秋天蘸过露水的芦苇穗,就有“沾‘露’纳福,扫去烦恼”之意。听了陈阿婆的话,得到小扫帚的我回家后便拿它扫掉作业本上的橡皮屑,盼着芦苇穗能帮我把作业里的难题一扫而光。
后来看的书多了,我才知芦苇也经常“生长”在文学世界里。比如在曹文轩先生的《青铜葵花》里,毛茸茸的芦花能做成柔软的芦花鞋,让青铜在下雪天获得温暖;在管桦先生的《小英雄雨来》里,芦苇会护着还乡河,还乡河护着雨来的生命;在汪曾祺先生的《受戒》中,紫灰色的芦穗发着银光,为英子和明子的未来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梦……作家笔下的芦苇,总是彰显着慷慨的本性,让主人公的生命里多了一份坚韧向上的生命力。
如今再看洛阳江口的芦苇,风一吹,芦穗晃荡的模样和老家水塘边的没两样。它们还是老样子,不声不响地生长着,结出蓬松的穗子,等着风来拂,等着鸟儿来啄,也等着偶然经过的人,像我一样看一眼毛茸茸的穗子,想起些与芦苇有关的、细碎又平常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