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贞琴
一觉醒来，我竟不能翻身起床了。唉，老腰估计又扭伤了。我心里暗想，是不是昨天上班时搬了物件不小心扭到了？可当时也没有反应啊？可是睡一觉起床，竟然钻心地疼。我试着用双手撑住床沿，挪动身子，一点点往床边移动。当双腿慢慢落地时，我坐在床边，左手抵住腰部，右手伸出，扶着窗边，借力缓缓站起。一步、两步……走动几下，感觉还能承受。我看了看时间，该去洗漱了，要准备出门开车上班。
我坐上驾驶座，重新调整了座位，腰部垫了靠背，这样能缓解疼痛。我的车是手动挡的，此时开起来格外吃力——换挡时，我腰部的每一次牵拉都像是被针扎，我只能龟速地开着。到了单位，我停车熄火，下车的那一刻，又是一针钻心刺骨的痛。我咬咬牙，挺住。
我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一如既往地忙碌着。但是我行走的姿态与速度，被眼尖的同事看出了端倪。同事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扭伤了。“没事吧？要不去医院看看？”同事关切地问。“小事一桩，没必要。”我认真地说。在我的记忆中，活了半辈子，除了生小孩和一次囊肿手术，我几乎没去过医院，平时连感冒发烧都很少，不舒服时，吃两片药，很快就好了。三年前，我有一次腰扭了，也是这样疼痛，也没去医院、没吃药，过三四天就好了。我这样想着，就更不把身上的伤当回事了，继续工作。晚上回家后，我用加热的盐包敷腰部，感觉舒服了一点。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腰部的疼痛渐渐缓解，但没有完全康复。我久坐后站起来，还是要慢慢起身，弯腰时也不似从前灵活。腰疼的日子里，我忽然意识到：身体的反抗不是偶然，而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我去医院拍了片子，被确诊腰椎间盘突出。我印象中，这好像是老年人才会患的病。我才多大？！我静下来想了想，哦，我也到了半百之年了，却一直以为自己还很年轻。我还当自己是当年那个上完通宵夜班还能骑车20多公里去市里逛一天都不觉累的女孩；还当自己是连医院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健硕之人；还以为父母健在、家人安康、顺心顺遂的日子会永远眷顾我……
医生嘱咐我回家要好好休息，不要久坐久站。我说“嗯嗯”，嘴上答应。
工作依旧，生活依旧，身体却不再依旧。我想起，假日回家陪母亲打牌那天，发现一向头脑灵活的母亲糊涂了，该胡的牌不知道胡，没给的钱硬说给了，气得父亲说“不来了不来了，你耍赖！”当时，我笑母亲老了、健忘了。母亲眼睛一蹬：“我好久没有打牌了，生疏不是正常吗？”看着母亲执拗的神情，我忽然从她身上看到了自己——我们都在用逞强对抗时间。
下班路上，红绿灯路口，我挪了挪背后的靠垫，尽量让腰部舒服一点。学会调整，只是为了适应并接受。红灯亮起，我不可以假装看不见，就像母亲否认健忘，就像我漠视腰疼的警告。尽管我们骨子里抗拒衰老与疾病的降临，但身体的疼痛、记忆力的衰退，无一不在提醒我们——时光终究无法倒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