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都在线 文学与艺术 桂花香里的外婆

桂花香里的外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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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俊

前些日子,春雨连绵,邻居雒大哥邀我品茶,端上来的是他九十几岁老母亲手炒制的桂花茶。茶香氤氲中,那份散落在岁月缝隙间的情愫,让我对外婆的记忆一次次涌上心头。

小时候,父母总是很忙。爸爸远在近百公里之外的国企上班,数月才回来探亲一次;妈妈从教,平日里工作琐屑繁多。幼小的我,时常被送到二十里外的外婆家。

我是七个月的早产儿,自打出生后体质孱弱,又逢特殊年代物资匮乏,缺食少吃的。每次母亲看我睡着了,便转身回了家。我醒来后,使劲扯着嗓子哭着找妈。哭累了,就满脸泪花依偎在外婆的怀里睡去。

在外婆家的院子外面,有一棵她亲手种下的桂花树。每逢花开,满树生辉,每当好事的风儿一闹,那股甜丝丝的香气就无理由地四处飘散。外婆总会搬来梯子采撷桂花。她从枝条捋下一朵朵桂花,制成桂花茶、桂花糕。外婆灵活的双手轻柔地来回,似乎担心一不小心就弄疼了芳香四溢的花仙子们。

她干起活来手脚倍儿利索,半晌功夫,竹篮就装满了金黄的新鲜桂花。然后,她一边仔细挑拣树叶、蜘网等杂质,一边轻声哼着古老的乡村歌谣。我则在一旁自由奔跑玩耍,时不时凑到她身边瞅着她干活的样子。她笑着用沾满花香的手指刮刮我的脸蛋,再抓一小撮桂花慢慢靠近我的鼻尖,让我的童年世界沉醉在馥郁桂香里……

听母亲说,外婆的名字叫桂芳,意为人品像金桂那么芬芳怡人。民国十二年金秋,十六岁的外婆身着粗布衣裳,嫁进了位于湖南最南端丘陵深处的外公家。那年头,外公家的日子并不宽裕,但是外婆凭借一双巧手,将炒菜做饭练成了拿手好戏。她把琐碎时光烹炒煎炸在异常简单的食材里,捧出令大伙儿吃得将盘子都要舔净的美味。村民都笑外公是走了狗屎运,能娶到这样的媳妇——不但人美,还能将清苦寡淡日子过得甘甜如蜜。

后来,我进入学堂捧起了书本,去外婆家的次数也日渐减少了。每次知道我要去她家,外婆总是早早地站在村口张望,无论天气如何,不顾时间长短。只要看到我,她脸上立刻绽放出欣喜的笑容,然后俯下身子让我坐在背上,嘴里说着:“坐稳,小心啊,外婆带你去吃好吃的咯。”她驮着我,一路上和我爸妈谈笑风生;欢声笑语中,全是平日里积攒的对我的关爱和牵挂。

一脚踏进家门,外婆就立马化身“厨娘”忙开了。她手持炊具在灶台与案板之间切换穿梭,各种菜肴和盘碟欢快地在她掌心翻飞。不一会儿功夫,厨房蒸汽烟气袅绕,火苗在木柴间欢快地跃动,各种香味撩拨着我们的味蕾。一番来回忙碌过后,桌上摆满了带着柴火香的可口点心和饭菜。那个年代,外婆用她那双似乎有魔力的双手,把春夏秋冬烹调得有滋有味。

外婆虽然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箩筐,灵魂却很高尚,对我们后辈的成长与学业寄予了厚望。她时刻不忘教我要下苦功念书、要懂得处事做人的道理,等等。为此,我深深怀念那棵桂花树,更怀念外婆那桂花香般的关爱和教诲。她舍得把一颗心掏出来,化为言行举止,以身示范,在周而复始的岁月中,她将勤劳、善良、恻隐化为点点滴滴的福缘善根,毫无保留地种进了我的骨子里。那碗里的肉片、杯里的白糖水、口袋里的零食,还有那些在路上捡到后留给我的弹弓、小人书、钓鱼钩,哪一个不是外婆对外孙爱的“印戳”?

恨时光实在是太短暂。后来,我去外婆家的次数越来越少。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身体状况也逐渐变差。那天,我跟随父母去看望外婆。屋外,桂花盛开,掺着桂香的阳光让外婆愈加显得病态殃殃,她不停地喘着粗气咳嗽。见此情形,我的心犹如被重锤猛击,顿时泪水涟涟。外婆有气无力地呼唤我的乳名:“飞崽别伤心,没事哈,不要太难过。”

最终,外婆的生命就像年代久远的时钟,彻底停止了走动。在一个夜雨淅沥的春夜,她宛如一片被雨点砸落的树叶,带着无限留念轻轻地飘向了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完成了生命的绝唱。

生命如此脆弱。从此,桂花树下,再也没有了外婆摇着蒲扇讲故事、搂着我教童谣的情景,没有了她纳鞋底时把二十四节气都绣进鞋面的身影……

  窗外细雨纷纷,屋内茶香袅绕。我站在福建母亲河闽江之畔,隔着雨丝回望故乡的方向。那棵桂花树依然在时光的褶皱里婆娑,苍翠欲滴的叶子恍若我的缅怀和万千思念。它在清风中摇曳,挽留外婆在世时桂花般香醇甜谧的岁月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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