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邵永裕
在素有“爱情小镇”美誉的永泰县同安镇,有一段至今保存完好,被专家称为“值得保护与开发的古道”——俗称辅弼岭古道。
这是一段宋代古道,位于兰口村与三捷村的交界地。蜿蜒攀升的长长石阶,成就了这段古道最具标志性的特征。彼时,官府虽不曾将此列为驿道,但在长达1000多米的古道旁,分布着“辅弼”题刻、惜字坛、无嗣坛等古迹,镌写了青山深处的诸多文明。
崇山峻岭,山道漫漫。是因为风景还是人文,谁也说不清,乡里的文化人,把最砥砺自我的“辅弼”二字,题刻于崖石上。说不清,彼时是哪位有如此强烈的文字敬畏心,冒险在沟壑崖壁上,造坛焚字,把文字当作生命来敬惜。也无处查考,是谁建造无嗣坛,安抚寂寞,重塑新生,对亡灵那般呵护。各种文化在这里集聚融合,让荒芜的古道,以极具文化色彩的形式,把文明藏匿在深山里。
辅弼岭古道残留的文明,保存着古韵的味道。既然一文说不完古迹的往事,就让我们把目光停驻在“惜字坛”三字上吧。
小溪伴着古道向山头方向延伸,拐过两道小弯,便是辅弼岭古道中段。道旁有一巉岩突起,形似鳌鱼,人称“鳌头岩”。岩上有个洞,洞前有扇窗,窗框上刻有“字迹藏岩穴;文光射斗墟”的对联,横批“敬惜字纸”,这就是辅弼岭“惜字坛”。
惜字坛造于何年,是谁造的,至今仍是个谜。近来有探究者猜测:应是宋时张元幹曾孙张贡避乱于辅弼,开辟了这个“惜字坛”;也有人认为应是附近三捷村建造仁和庄的序捷、序光、序仪三兄弟的祖父季良,以及其兄长季安等所建。当然,这些都没有依据,谱牒没记、楹联无刻,仅为猜测而已。亦有学者认为,辅弼岭惜字坛应建于清代,与闽中理学家余潜士有关。余潜士为同安樟坂村人,彼时他正任教于鳌峰书院,又逢福州等地敬仰文字风盛,建惜字坛成为时尚,他便领敬惜文字之潮流,把闽江的风引进了深山,回乡倡导,乡绅参与所建。
依我大胆猜测,惜字坛不远处的斗星庄主人,最有可能参与其中,论经济实力、论文明见识,他都是最好的人选。今天看来,不管是谁建造,在那样的深山里,树立建坛的意识,焚烧字纸的意愿,都是令人景仰的文明善举。
古人云:“文以载道,字载纲常……莫入污泥,不可加脏;宜交回禄,送还上苍!”崇敬带有文字的纸片,是中华民族的传统。小时候常听大人训导,要“敬惜字纸”,并警告说,用字纸做手纸会“青盲”,意为会遭孔夫子惩罚,读书不识字变文盲等。
对待文字的神圣,并非中国独有。在古代印度社会,地位最低的首陀罗种姓的人是不准识字的,甚至不准他们听诵《吠陀经》,所以他们几乎全是文盲。佛教徒诵经是为了来生转世,基教徒祈祷是为了死后灵魂上天堂,这些都是通过文字来表达重要的意思。在中华传统中,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文字是不可或缺的。不管是“学而优则仕”,还是“仕而优则学”,抑或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的都离不开文字。由此可见,千百年来传统文字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
近年来,随着对历史文化的重视与挖掘,附近的村民,劈荆棘芜杂,让埋没荒凉的惜字坛重见天日。为追怀祖上的荣光,或是对重振家风的渴求,敬惜文字之举得以弘扬。每年农历八月二十三日,临近的三捷村以及各地赶来的人,会在一位长者的引领下,用当地方言,高声诵读写在一张黄表纸上的疏文,开启一年一度的“敬惜字纸”敬坛活动。来者把累积的字纸,送入坛中,表达自己对文字的敬畏,和传承传统文化仪式的虔诚。
惜字坛有说不完的故事,寄托着无数善良和美好愿望。所有的谜团让有心人去探究吧!在我看来,古人“敬惜字纸”,初衷是敬畏文字;而敬畏文字,本质上是崇文重儒,这一点是颠扑不破的。辅弼之境出辅弼之人,我们从惜字坛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