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尚明
在我们当地,家家都有种杏树的习惯,家前屋后,都可种下两株。种杏树的目的,不完全为了取摘其果,而是图个春日繁华,显示小院的幸福安谧。杏花开时,粉白的花素素的,团团雪白,有如乡下的女子,素颜朝天,轻盈若羽,接受着蜜蜂的亲吻以及诗人的吟诗度曲。
家后的山腰上有一片杏树林。今春北方寒长,杏花便开迟了几天。有人在网上发了几张照片,于是寻根觅踪,陆续有人结伴前来观赏。我们村后,连绵着两座山,半山腰上就是那片壮阔的杏林,黝黑的枝干透着沧桑。进入杏花林里,动手弯下一枝放于鼻端。杏花的味道略微清苦,我吃过杏花的花瓣,它的味道和花香一样透着苦涩。亦苦亦甜,亦涩亦香。苦是杏树的本质,涩是花朵里透出的生命气息。
曾环抱过一株老杏树,树干在我的臂间满满的不留余地,那么沧桑的杏树,却花枝满树,抬头望见的是它挽住蓝天的枝头,飞卷白云。一阵清风袭来,浓香阵阵,数不清的花瓣纷扬如雪,一枚枚那么沉那么重地溅地而落,蔚然壮观,又雄壮凄美。低头再看脚下,落花已将坑洼的地面填满,厚厚的像铺了一层雪白的新毡,是春天落下的新雪,闪着光芒的纯洁,一片片不染纤瑕。
老杏树的旁边种着小杏树,也绵绵密密地开着,或许不是一个品种,或许不及老树花期坚挺,花瓣大部分已经落了,裸出花萼。有蝴蝶贴着地面飞舞,它们也不怕人们打扰,自顾绕着荠菜与蒲公英的花朵翩翩流连。
据说,杏花所有的香气都来自它的蕊心。与桃花不同,它们一个是冷漠,一个是热烈,一个是素美,一个是锦簇。比之灼灼桃花,我心目中的杏花,骨子里更有一种大度。杏花花香短暂,花味略苦,却甘于寂寞,所以最容易被人错过。
遥望满地的落花,是谁在感叹自己的身世,吟出“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悲凉诗句?可是洁白的杏花,在我面前却飞落得那么坦然,那么不容迟疑。正由于此,它在我的心中生出的不是怜悯,而是对离枝花瓣的赞美。
春风,早已带走了美丽的花魂。风住尘香,在宇宙的某一个地方落脚,共同生长出一片茂密的杏林,与天地浩渺同存。我分明又听见一个声音:没有生命的付出,哪来绽放的绝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