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熳
永泰有许多村落并不在清明祭扫,而在冬至。小时候对冬至最深的印象就是搓米糍,那时候家里的石臼年年还都舂着热腾腾的糯米。热气腾升中,大人们围着石臼卖力舂米,鸡鸭在地下欢快地跑着,我像小狗似地看着,心急地等着奶奶用沾了水的手撮下一小块还未舂好的糍粑,烫烫地吃下肚去。
今年的冬至虽然是周五,但还是特地请了假回去扫墓。山路崎岖,陡峭难行,大公大嫲的墓地,幼时曾跟着大人走过一回,之后再没去过。今年大学刚毕业,是工作的第一年,爹说该回去了,给祖宗们说一声,馒头长大啦。
大嫲墓在村洋,羊肠小路一直通往山顶。爹打头,妈紧随其后,爷爷拄着竹棍,我背着爷爷的罗盘在最后头跟着。小路两旁有茂密的松树林,其中夹杂着枫树和漆树。大人们看到熟知的植物也会说给我听,告诉我什么树各有什么用处。棕红色松针落了一地,铺在泥土上是一条厚厚的松针地毯,而在那一段段的油茶树林里,花也开得茂密。
好奇的我一路问着故乡人、故乡事。爷爷时不时叫住我,指着远处山上的座座坟包,告诉我那是族里何人的墓,那人又是何年逝世。
乡村传统赋予冬至这个节日以缅怀和祭奠的意义,路上时不时能碰见一队队的扫墓人穿着雨鞋,戴着斗笠,扛着锄头和木头。路遇自然是同乡,更不消说有多亲切。
到了大嫲墓前,视野顿时开阔。热烈阳光下,景致美好:远山一片碧翠,近处繁花遍野,岩缝涓涓细流,好一派生机勃勃、叠翠流金的景象!
这又令我想起爹的话。“你问祖辈们怎么会找这样偏远的地方?要知道这样绝好的去处总共就那么几个,寻都没处寻!”
大公墓在宵洋,是冬至后一天去的。一路上走去,陪伴着我们的还是触手可及的油茶树林,树上已经挂满了茶花。白色的花瓣质朴,金黄色的花蕊亮丽。漫山遍野的老油茶树将蜜蜂招引过来,成群的蜜蜂嗡鸣在花丛中,是幽静山林里最悦耳的背景乐。
花儿染满了山岗。
祖孙三代一路同行,更奇妙的是这条路通往的所在,有曾祖长眠。四代人的联系与对话,首尾相差逾百年,与时光隔空相望,虽素未谋面,却因这血浓于水的一脉相承,便仿佛知根知底。点蜡,焚香,祭拜,诚心诚意。
回程的路上,我接过爹的锄头扛在肩上,大家笑我这村姑模样。等到走完这一程,同行七八人的发梢、外衣上都沾满了金黄的花粉,也算作“拂了一身还满”。
待油茶花来年再次染满这山岗,我们会再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