嵛傲
那天打开冰箱，我忽然发现一罐咸菜，不用猜，定是母亲的成果。打开盖子，拿筷子夹出一块入口品尝，腌制入味的莴笋条仿佛瞬间给味蕾安装了“导航”，一下子就把我的记忆拉回过去。
那时家里厨房一角总整齐排列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瓶罐，里头装的皆是母亲腌制的咸菜。常见的食材有芥菜、白萝卜或莴笋，也有趁雨水多的春季时采收的春笋。
在过去物资匮乏的年代，不少人家的一日三餐都离不开咸菜，我家也不例外。印象中每日天未亮，母亲就开始在灶台前忙活了。她常是先从咸菜罐里取出几条咸菜，把它们放在清水中浸泡一会儿，取出后又用热水冲洗一遍，还得把咸菜条切成均匀的细丝。随后往锅里舀一勺猪油烧热，再倒入咸菜丝翻炒几下，香气很快便飘出厨房，盈满厅堂。这样一盘简单的炒咸菜，只是搭配稀饭一起吃，我也吃得津津有味，百吃不厌。
腌咸菜是一件辛苦活。每年一到菜地里的芥菜、白萝卜的成熟期，母亲都得赶紧下地采摘，每天起早贪黑地劳作，生怕地里的菜变老。等她挑回几大箩筐菜，我们这些孩子就会赶紧帮忙将菜拿去清洗。如果遇上西北风，泡在水里的小手常会冻得通红，往往洗好一筐菜，双手已经疼得钻心。
洗干净的菜还要挂在院墙上晾晒几天。之后母亲会把芥菜和萝卜分成两堆，然后往上面撒一些粗盐，用手反复揉搓、按压，等菜微微渗出水，再加一把粗盐，接着继续揉压。这样的步骤得反复多次，母亲经常做到最后都是汗流浃背。但顾不得休息，她又会马不停蹄地将这些半成品“咸菜”分装到提前备好的一个个干净的空瓶罐中。
儿时的我很纳闷，为何要如此费劲处理这些蔬菜？但母亲认为经过揉搓、按压的蔬菜会更容易腌制入味。长大后查阅资料，我才知这种看似麻烦的做法，其实是帮蔬菜“保鲜”，能使之不容易变质，可以存放更长的时间。
俗语说：“腌一缸，吃一年。”过去母亲腌制的咸菜可不止一缸，往往吃一年还有剩余。只是后来我离开家去外地求学，母亲便不再常往罐子里装腌咸菜了，反而想尽办法做一些肉类罐头，让我能带着去学校慢慢吃。她总说吃咸菜不够营养，劝我多吃肉，自己却仍然保持原来的饮食习惯，一碗稀饭一碟咸菜，就是一餐饭。
如今生活条件变好了，可我反倒愈加惦念儿时常吃的食物，比如那一口咸香脆嫩的腌莴笋条。每每吃到，我总会不禁想起过去的时光，脑海里也常浮现母亲做咸菜的忙碌身影。记得《舌尖上的中国》的导演陈晓卿在他的书《至味在人间》中有这样一句话：“我更愿意相信，每个人的肠胃实际上都有一扇门，而这把钥匙正是童年时父母长辈给你的食物编码。”于我而言，母亲的腌咸菜，就是打开乡愁的那把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