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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王与茶,是个关注度很高的话题。但浓缩各方高言阔论,不外乎清代林枫《榕城考古略》所载,“相传闽王创寺时,人有罪,谪居于此,使之种茶”。据说是,王审知倡建涌泉寺时,令有罪者于鼓山植茶以供僧厨。后刘家谋《茶园》诗进一步演绎,影响就更广泛了:“吾闻半岩茶,不让天池美。忠懿昔开闽,罪人谪此居。取供香积厨,种植劳未已。”忠懿,是王审知的谥号,后世多称其“开闽圣王”。
尽管前贤开宗明义地表明是“相传”,但后世不苛求,不质疑,不仅心安理得地认为确凿无疑,还将其发扬光大,不断赋予物质性的茶叶以精神内涵。这一点,是中国茶文化的一种普遍现象,许多茶人也未必意识到。这或许是一种民族文化的集体无意识,使得史上每一款名茶背后都有一个美丽动人的神话故事或民间传说。
闽王的盛名,不惟鼓山茶独享。尤溪县有历史名茶“明山圣王茶”,据说是王审知引种至尤溪县名山寺而得名。至于是否还有其他茶叶附会到王审知头上,我相信是有的。
王审知治闽期间,发展商贸,广纳贤才,大开庠序,迎来福州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高潮。唐天祐元年(公元904年),王审知为感恩父兄而在福州建报恩定光多宝塔,并特命第一号笔杆子黄滔撰《大唐福州报恩定光多宝塔碑记》。这位御史倚马千言,也在不经意间为后世留下了唐代福州官方饮茶的些微信息,即“下之,与茶堂五间,直联曲交,冬温夏凉”等言语。
茶堂,不是闽王自顾自品饮的,而是理郡酬酢之处。唐五代的公共活动与今天大相径庭,一般是在寺院举行。好友相逢、亲人话别,不乏以茶会、茶宴方式在寺院举办。文献中有大量唐代经典的茶会记载,如著名的顾渚山境会亭茶会、颜真卿月夜啜茶联句茶会等。有一次,王昌龄边塞归来途经洛阳,好友洛阳尉刘晏就携随从在天宫寺设茶宴雅集。既然茶席设在寺院,座中当然不能没有高僧了。王昌龄的这次茶会,就有高僧岸道等人。彼时的茶会、茶宴等等,充满着浓浓的禅意,人、茶、佛三元素支撑起了一场风雅的茶席,也撑起了后世中国茶文化的大厦。相信王审知就是在定光寺款待一批一批南下的中原士子的。大批荒乱的身心从此在偏远的南国安顿下来,为福州后世的勃兴奠定了最初的人才基础。
多宝塔就是今天福州人常说的白塔,因外层通体白色,与黑色的乌塔相对,彼此形成鲜明的识别度,一直是福州城的地标。如今的定光寺盛景依旧,香客来来往往中恐怕没几个能嗅到这儿千年前曾上演的茶会遗韵。
后梁开平三年(909),王审知受封为闽王。在此后的岁月中,王审知劝课农桑,就包含着茶叶种植。尤其是北苑茶区,在这一时期制作技艺更加精进,为赵宋立国后被选为新的贡茶基地奠定了基础。
另据陶榖《荈茗录》记载,“伪闽甘露堂前两株茶,郁茂婆娑,宫人呼为‘清人树’。每春初,嫔嫱戏摘新芽,堂中设‘倾筐会’”。或许,这闽王宫廷的“开茶节”,王审知也曾掺和其中,与嫔妃同乐。
王审知之后,闽国政局动荡,杀伐声起,茶香自然也变了味。《五灯会元》卷二载,“戊子应闽主之召,延居内堂,敬拜曰:‘谢师远降。’赐茶次,师提起橐子曰:‘大王会么?’曰:‘不会。’曰:‘人王法王,各自照了。’留十日,以疾辞”。讲的是,后唐天成三年(928),扣冰法师被新闽王王延钧请至福州拜为国师。两人在茶会上的一段对话,后世更多地解读为禅机妙悟,人们亦相信这是扣冰法师告诫新闽王不要利用法王之名行人王之实,而要多为众生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