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兰馨
清明的雨,让天地间飘满欲说还休的惆怅。奶奶从房间里取出一个木盒,里面都是爷爷生前珍爱之物:一枚胸牌、一本退休证,以及其他小物件。这些静默的遗物,已替爷爷在人间守了四个清明。看着它们,我的思绪随着哀怨的细雨,回到2020年的寒冬。
那是个午后,刚过三点,电话那头传来父亲的哽咽声:“爷爷……走了……”每个字仿佛都是一块锋利的冰凌,扎进我的心。我匆匆挂断电话,赶往医院。我不敢相信,前日还握着我的手说“馨馨又瘦了”的爷爷,怎会突然离我而去?
医院走廊的墙白得刺目,大伯和爸爸蜷缩在门外。我攥着门把的掌心沁出冷汗,没有勇气推开那道阴阳永隔的门,仿佛只要不打开,爷爷就还活着。愣了好久,我才在爸爸的带领下走进病房。仪器滴滴作响,充斥着我的鼓膜,爷爷单薄的身躯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格外清晰。他的脸颊凹陷,闭着眼睛,宛如在酣睡。
爷爷是一位退休教师,脾气有些古怪。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四个祖辈中,我最怕的就是他。我从小在城里的外公外婆身边长大,对乡下老家爷爷的记忆多是严厉的训斥。在他面前我总是小心翼翼,就连碗里剩几粒饭粒都战战兢兢,生怕他会训斥我不珍惜粮食。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才渐渐领悟到,爷爷的爱是那么含蓄而深沉。每当我回老家,平时节俭的他总会天不亮就起身,徒步到遥远的集镇,只为买一道我爱吃的菜;他深知我不喜肥肉,所以每次家庭聚餐,都会细心地为我挑出瘦肉;他知道我胆小怕黑,每晚睡前总会讲故事哄我入睡……这些曾经被我视为理所当然的小事,如今回想起来,却充满了温暖与愧疚,我为当初未能充分体会这份深情而自责。
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转。我和爷爷相处的时光真是太短太短了。他身体好时,我没有常回老家看他;他生病住院时,我除了送饭,也没有过多关怀他。那些在我们身边的亲人,以及被我们习以为常的一切,稍不珍惜,就这么容易地失去了……
雨声渐密,奶奶手中的木盒泛着幽光,仿佛爷爷深情的目光。淅淅沥沥的雨声不断响起,仿佛爷爷谆谆的叮咛。我的脑海中闪现爷爷丧礼上的那副挽联:“文德恩垂,先生之风如山高;岳秀亲承,子孙之泽若水长。”爷爷对我们的慈爱,早已漫成了窗外苍茫的青山。我们这些和他血脉相连的后人,将带着他的期盼和愿景,继续前行,正如山下那条溪流,一刻不停地奔向浩瀚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