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玉
雨后，见到了久违的燕子。这些小精灵，扑棱着剪子似长且窄的尾翼，像一群贪玩的孩子甩着汗涔涔的脑袋瓜，发出细软的“叽叽”声，并排栖息在我家窗檐上；窗内，我探下头，屏息凝视，生怕一个小声响，惊吓到它们。不一会儿，这些小精灵活跃在院子上空，时而靠右滑翔，时而靠左滑翔，时而像离弦的箭“嗖”的一声，滑翔至乡邻田垄上方，让人猝不及防。
从老屋搬到新厝后，我在院子后门下水管道瞧见一撮茅草，周围黏附些许鸟毛，欣喜中告诉父亲：“燕子在咱新厝筑巢了！”父亲说，那是蜂鸟搭窝，不是燕子，燕子喜欢把巢安在农家室内房梁上方或墙角，像咱家旧厝五间厢土墙壁，它们在上面垒窝，把窝垒得牢固而美观。
五间厢屋建于上世纪80年代，为传统土木建筑结构。1988年冬天三叔在此成家，次年清明时节飞来一对燕子安家，给三叔的新婚增添了不少喜气。它们在大厅右厢房（三叔新房）门的正上方啄下安巢方位后，衔来蒿草、红泥巴、羽毛……一层一层垒砌。没过几天，一个直径有碗口大、外形像极长方油纸灯笼的新巢神奇般垒好了！我不由得惊异，燕子这“天然建筑师”是如何把巢垒好？诧异之余，哥哥说，它们靠一张小嘴衔来一层一层建筑材料，进而用唾沫作天然黏合剂，再层层夯实，巢就牢靠了！
小小的我心里不禁感叹——燕子们太有想象力，简直就是发明家！
这对燕子安巢后不久，便成功孵了三窝乳燕。最高兴的要数奶奶，她特意拿来麻线袋折叠，平整铺在三叔房门前接鸟粪，还叮嘱一家人，白天出外别闩上大厅门，晚上要等燕子回屋安巢后才可以闩门。此后，奶奶每天一大早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打扫大厅，尤其是清扫麻线袋上的鸟粪。她边打扫，边念叨：“燕子崽生多多，咱厝子孙多。”是年秋天，三婶生了堂妹迪，乐得奶奶逢人就说：“燕子搭窝生一孵燕子崽，给我送孙女！”乐得我和姐姐成天围着堂妹转（即便她睡着，也偷偷弄醒她）。
第二年春天，三婶给七个月大的堂妹喂米糊，堂妹淘气扑打碗勺，抿着小嘴不张开。三婶手指着燕子巢，哄着她哼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家小燕子快快张嘴接，米糊香香！”顿时，堂妹乐得像只快活的小燕子，张着小嘴把米糊吃了个碗底朝天；右厢房上方巢里，五只乳燕张开嘴承接燕妈妈嘴里的美味虫子，争着挤着“叽叽喳喳”不停。眼前，这两组母子相融的画面，一旁的我看痴了。
第三年春天，燕子返回我家，它们做的头一件大事就是衔来蒿草补旧巢。没多久，雌燕又孵出了六只乳燕，这可忙坏了燕爸爸、燕妈妈，它们一天来回好几趟，衔来虫子喂养燕宝宝。有回哥哥好友强来家里玩，这拨小家伙叫着挤着，引来强的极大好奇，他取来一杆竹子，用力捅向燕巢。惊恐中，燕宝宝彼此推着挤着，其中一只骤然跌落在地面，瞬间没了声息……哥哥攥着拳头和强扭打起来，强红着耳根子叫嚷：“不就一只鸟吗？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这次捅燕巢风波，直接导致六年时间，燕子不住我家。每每望着空空的燕子巢，我们三兄妹心里一片怅然。父亲总是安慰：它们的家在这里，无论飞多远，哪怕隔着千山万水，它们会回来的！像我们村人，不管离家多远，一到年关从四面八方赶回，全家聚在一起“围炉”。
父亲的话在六年之后得到印证——燕子又飞回老屋旧巢。奶奶高兴地说：“燕子在我家安巢，生儿育女，是吉祥有福的事。不是每户人家都有这个福气，往后你们三兄妹要看好燕子巢，可别让人再乱捅了。”
传说中凤凰这种大鸟，不是梧桐它不栖息，不是竹子的果实它不吃，不是甜美如醴的泉水它不喝，一副不吃人间烟火、孤高绝尘的模样。而燕子则不然，它把巢安在农家檐角、土墙，像农人守候一年四季，耕养生息。
老屋永在，燕子今又来。小燕子，欢迎你，年年春天住在我家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