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雪玉
家乡地处沿海,盐碱地久旱少雨,俗称“界外底”。恶劣的生长环境却孕育出一种花,沿海人称之为“节节高”。
这花生命力极强,每一株都是独立的枝干,绝不旁逸斜出,依序排列十朵以上花苞,自下而上依次开放,彼此谦让;花托突出形状像小勺子,花色呈殷红,鲜艳明媚。远远望去,一丛丛似火炬鳞次栉比在山野间,煞是好看。
印象中,这花只开在山野。有一次我居然在城里花店里看到它。
“买花吗?”花店女老板上前问。
“呵,只是看看,这花叫‘节节高’,每年五月我家乡山野多着呢,一年就一次花期……”
女店主摇摇头笑着说:“这花叫‘菖兰’,栽植在花圃里,一年四季长开不断,有红、粉、白、黄四种颜色,适合包装花束、做花篮背景,送人寓意着生活节节高升,一支10元、15元不等。第一回听你说开在山野上,真不可思议!”这下轮到女店主诧异了。
然而,女店主的“诧异”在我耳畔渐渐远去,随之而来的是年少时光穿行在故乡山岗的记忆:
“这一块是邻居阿五家花生地,那一处是金娥家豆苗田,咱厝花生田也快到了;玉啊,快看,‘节节高’开了满满一山岗。”
我循着姐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马尾山山岗完全浸染在一片殷红色花海之中,微风拂过,仿若红绸荡漾开来。我和姐索性把锄头、草耙就地一扔,立马满山岗奔跑采摘起来。最后采得多了连双臂都环抱不过来,姐灵机一动,扯下青藤捆扎,等干完活用锄头柄挑回。
美好的记忆加深了我对这种花的认知。
家乡的“节节高”摆进了花店,令我不由自主想起鲁迅的散文《藤野先生》中的一段话: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福建野生着的芦荟,一到北京就请进温室,且美其名曰“龙舌兰”……
想不到,我家乡的“节节高”一请进花店连名字都换成了“菖兰”,受到了很高的礼遇,但我还固执地唤它“节节高”!
因为,这是属于它的专有名词!
保持一种擎起的姿势,一种殷红的本色,一个独立的花期,一条绝不旁逸斜出的枝干;每年五月,它依旧远离喧嚣,独处一隅,热烈地开放,点缀着寂寞的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