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进
小的时候,开花植物只喜欢荷。妄想全世界只可种荷,违者格杀勿论。年岁渐长,认知增强,爱屋及乌,类似荷模样的都能接受了。再后来,居然可以博爱起来,百般草木随见随爱。
荷的美无需赘述,名篇、名句和名联萦绕耳边。每每读过,已然心中泛起涟漪,眼前花开十里。天水之间是荷的家乡。所以不怎么支持在院内屋旁用大缸种荷,这样多有禁锢之嫌。己所不欲,勿施于荷。宇宙万物皆造化之精灵,荷与我们同形同性。八尺身材,孑然出世,相互依靠,不肯孤独,还有斩不断的情丝。
我的家与西湖为邻,习惯了有事没事绕到荷塘,只为放下日常,沉迷须臾。就是匆匆走过,也会瞥上几眼,或许接下来的路程便会生出许多猜想。
不喜欢初春的荷塘。福州的初春最难熬,连续几日阴雨便心生烦乱。荷应该也是这样的感受。于是,明明白白地写在水面,被淅淅沥沥的春雨打碎,扩散到整个西湖,一片凌乱。
很快,春夏之交的荷塘勃勃有生气。每天都在改变,没有花蕾也足够让我激动,就连天上飘过的云都偷偷模仿起荷的模样。
接下来便是一年中最闷热的日子,周围的一切都不安分,一阵凉风就可以当作喝酒的理由。荷塘无聊得千篇一“绿”,稠密的荷叶在“福州蓝”的映衬下绿得发青,翠玉一般,坚实纯净。
最爱秋的荷塘,一直都是。
以前,喜欢秋荷养眼。这时候的荷塘拥有最丰富的视觉元素,疏花、瘦叶、恣肆的杆和饱满的莲蓬,还有同我一样闲逛的鱼。要形有形,要色有色,动静得宜,开合有度。
现在,读懂秋荷于心。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秋荷知道。于是,荷塘有意稀疏了一些,多出的空间留给月影、清气以及尚有温度的回忆。有故事的人总能读出不一样的心境。
渐渐明白:人生如荷,读懂已是中年。
冬荷最不像样。福州的冬天短暂,又几乎不下雪,荷塘少见萧瑟之气,甚至偶见绿叶,随性点缀。天空铺虹霞争辉,水面让野鸟留迹,舍弃形骸,俯仰自得,无谓风雨,不论喜悲。
湖边行走,有时问自己:眼前年复一年的荷,是素交还是新知?若彼此熟悉,心里明白,则无须言语,便可相邀游于天水之际。如若是新荷,那就与你一起长大,慢慢变老。